但是,这就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于谦毕竟是文臣,他的想法,也是从文臣的立场出发来考虑的。体现在皇庄一事上,就是对藩王和宦官的不信任,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偏见,某种意义上来说,于谦的想法是对的,藩王和宦官游离于朝廷之外,但是,文臣却在朝廷之内。
所以,如果让文臣来主持皇庄事宜,那么管理起来会方便的多,当然,这不是说文臣就不会徇私舞弊,欺压百姓,而是说,如果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朝廷有一整套完整的典制和流程,能够及时且恰当的处理。
但是……
“皇庄初设,还是看看以后再说吧!”
到了最后,朱祁钰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答应于谦的请求。
诚然,于谦说的有道理,而且,朱祁钰其实心里也清楚,以后肯定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去走的。
毕竟,皇庄当中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官田,而且,宦官的确不稳定,别的不说,朱祁钰便不敢保证,等自己死后,下一个皇帝还会如此约束宦官。
如今的皇庄,是由宦官来负责具体的事务,地方衙门协助,王府官参与监督的体制,在这个体制下,地方的衙门处于弱势地位,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朱祁钰想,完全可以将原本应该分给地方衙门的税收,给收到内库当中来。
当然,朱祁钰自己不会这么做,可这么明显的漏洞,下一个皇帝,却未必能忍得住……
所以,皇庄发展到最后,肯定还是要纳入到朝廷的体制当中来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文臣能够起到的作用更大。
不过,却不是现在!
皇庄现在还没有走入正轨,很大程度上,还需要依靠藩王,如果说让文臣插手,那么,以文臣对藩王的态度,到了最后,很容易就会闹出乱子。
再则,皇庄的开设,和宗藩的改革息息相关,说是铺垫也不为过,所以,在后续的措施没有完成之前,还不能把这件事情交给文臣来主持。
不过,于谦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说如今还不能让文臣来总督皇庄事务,但是……
沉吟片刻,朱祁钰道。
“这样吧,各处藩地,再增派一到二名御史,专司监察皇庄运行中的不法之事,如若发现有欺压百姓,徇私舞弊之事,可即禀巡抚大臣,巡抚视其情状,小事立决,大事覆奏,如何?”
私下奏对,倒是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这番话是征询,也不是明旨,所以,对于谦来说,如果有不同的看法,其实是可以提的。
但是,经过了诏狱一事,于少保这段日子,好像也想明白了,收敛了不少的锋芒,听闻此言,沉吟片刻,便道。
“陛下圣明!”
这般态度,倒是叫朱祁钰颇感意外,他本来以为,还要再废上一番唇舌,却没想到,于谦这回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
如此一来,倒也让他省了力气,于是,朱祁钰想了想,继续开口道。
“皇庄一事,如今已经算是慢慢走上了正轨,派遣御史一事,朕回头会跟都察院和吏部商议。”
“这次召先生回京,实则是还有另一桩事,想和先生商议。”
“陛下请说……”
听到天子如此斟酌的口气,于谦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道。
于是,朱祁钰沉吟着,道。
“半个月前,漳州递上来奏疏,说是代王府已经建好了,不知这件事情,先生可听说了?”
自从上次他和代王商谈过之后,代王便启程赶赴了漳州,一方面是为了办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亲自督建王府,免得有人再动什么歪主意。
即便如此,王府的修建,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灾情的影响,直到半个月前,才真正修好。
而王府既然建好了,那么,下一步的事情,也该筹备起来了……
“略有耳闻!”
于谦倒是没有想到,朱祁钰会提起此事,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道。
“据说,代王爷新得到了一份海图,为了证实真假,遣派了不少船只出海探访,还有传闻说……”
话至此处,于谦也犹豫了一下,随后方道。
“陛下,还有传闻说,瞧见那些出海的船只,携带了不少珍奇之物,倒像是出海做生意的。”
说这话时,于谦悄悄观察着天子的反应,果不其然,听到此言,天子的脸色不自觉的变得有些不自然。
皇店掺和到漳州的事,在朝堂上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毕竟,那么大队的人马,而且还是禁军的调动,朝堂上下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明面上的理由,朱祁钰用的是护送代王南下,之后的理由,则是剿匪,可实际上,这些官军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保护皇店物资的安全。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了,朱祁钰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沉吟了一下,他便开口,道。
“先生说的不错,那些船只,的确是出海经商的!”
听到天子直接了当的承认下来,于谦也是颇感意外,下意识的皱眉开口,道。
“陛下,太祖皇帝有制……”
然而,话说了半截,就被朱祁钰给打断了。
“先生听朕说完!”
于是,于谦只得又把话吞了回去,随后,朱祁钰开口,道。
“不瞒先生,代王叔之前移藩的时候,朕便和他商议过此事,这次,便算是一个尝试,代王叔此番去漳州,一则是验证那海图真假,二则,也是想看看,这海禁政策,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朕知道,先生也不是迂腐之人,海禁虽是太祖所立,但是,太祖向来仁政爱民,倘若于民有利,于社稷有益,朕想,太祖也不吝于顺势而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