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几个小辈的藩王怏怏的站到一旁,不再吭气儿,为首的尹王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到底是拱了拱手道。
“臣一时激动,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应该说,周王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是在演双黄,在知道他们事前曾经在十王府聚谈商议过后,俞士悦很难相信,这不是在演戏。
尹王等人撒泼打滚,哭诉委屈,周王等人则是杵在一旁,待得合适的时机,再出来拉偏架,和稀泥。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天子为他们“做主”!
这一招很聪明。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在天子面前撒泼打滚用处不大,反而还有可能让天子厌烦,落个君前失仪的罪名。
就算是天子当时不发火,可等到安抚下来之后,再反过头来算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现在,这些藩王并不是全部联合起来撒泼打滚,而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情况就不一样了。
甭管岷王,周王,鲁王这几个是不是装的,但是至少在这殿上,他们并没有跟着尹王等人胡闹,只是坐在一旁听着。
如此一来,天子辗转的空间就小了很多,别看刚刚周王等人一言不发,可一旦天子摆起架子,斥责尹王等人殿前胡闹,失了藩王体统,那么,周王等人必定会出言干预。
宗室之间,讲究的是亲亲之道,在这个场合下,天子身兼双重身份,即朱家的族长和大明的天子。
尹王等人固然胡闹,但是,毕竟是受了‘委屈’,前来找天子这个‘族长’哭诉的,这个时候,天子如果不为他们‘主持公道’,反而指责他们闹事。
那么,周王这些‘族老’必然就会立刻开口,说天子不护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自家人受了委屈过来哭诉,天子身为族长,不仅不安慰维护,反而还计较他们的态度,未免让人寒心。
事实上,这也是天子刚刚放低姿态的最大原因。
如果说仅仅是尹王等人过来,或者是这些藩王一起施压,那么,天子骂就骂了,毕竟,他们闹事在先,自己本身就理亏。
但是,周王等人在旁看着,他们本身是长辈,而且又没有加入进去,天子如果态度强硬,那么他们肯定会出来拉偏架。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加入进去,所以,天子就没有立场跟对待尹王等人一样去斥责他们,可要好好的讲道理的话,周王等人揪着亲亲之道不放,天子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尴尬。
所以,这种情况下,天子其实只能让周王等人出面阻止,但是,他们出面,其态度,又必然是偏向于尹王等人的。
果不其然,待场面渐渐被控制下来,周王又继续道。
“陛下明鉴,尹王等人刚才虽然言辞失当,但是,究其根底,还是因为受了委屈,陛下为宗室之长,万民君父,我等见到陛下,便是见到了血脉相连的亲族,情绪失控也在所难免,还望陛下恕罪。”
这话看似说的谦卑,但是实际上,所起到的作用,和尹王等人刚刚的哭诉是一样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强调一点,那就是这殿中的宗室藩王们,是受了‘委屈’,并不是无故胡闹。
俞士悦在旁看着,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棘手。
尽管在过来之前,他已经对可能面临的状况有所预料,但是,真正到了这殿中,他还是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些藩王们。
在很多朝廷大臣的严重,这些藩王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行事莽撞,肆无忌惮,平日里只会靠着皇明祖训给的庇护作威作福,仗势欺人。
最为典型的,就是这殿中闹得最欢的尹王,简直是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其他诸王没有这么过分,但也好不了多少。
正因如此,朝中很多的大臣,虽然对诸王的地位权势有所忌惮,但是如果剥离这些,其实对于诸王是没有多少害怕的。
可是眼前的场面,却明明白白的让俞士悦意识到,他们过往的时候,都太过小看这些藩王了。
这些人之所以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尊贵,压根不需要讲什么道理,耍什么手段,就算是他们嚣张跋扈,随心所欲,也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们,所以,他们压根没有必要费这个心思。
但是,没有必要,不代表他们不懂。
就如现在,在面对天子的时候,这些人的配合默契,火候分寸把握之到位,就算是俞士悦这种久在朝堂的大臣,也要刮目相看。
和一旁的王翱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显然,这种时候,这些藩王越是难缠,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来说,越是麻烦。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天子自然也只能顺着周王的话往下说。
“叔祖这是说的什么话,诸王与朕皆是血脉之亲,不过一时情绪失了分寸,朕岂会怪罪?叔祖放心,今日之事,朕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俞士悦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虽然说,天子这明显是在安抚诸王,但是,这种场合下,即便是为了安抚所给出了承诺,也毕竟是金口玉言。
看来,今天注定是难以善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道。
“陛下,丰国公李贤,靖安伯范广,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于谦奉旨在殿外侯见。”
于是,殿中顿时变得安静的很,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殿门处。
见此状况,天子也只得道。
“召进来吧!”
内侍领旨退下,不多时,便引着几个绯袍大臣走了进来。
“臣等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