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总经理办公室,靠近落地窗前的茶台处,李妮娜一双纤长柔韧的十指游弋在台面,极是娴熟而优雅的洗茶,冲茶。
但闻其香便知是极好的茶叶,茶色金黄,清澈浮香。
她动作轻缓的将两盏玉润水泽的茶杯放到陆杰和郑海洋面前。
郑海洋首先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道:“节后开标,恒远标书准备的怎么样?”
陆杰单手抚摸着杯壁,望着杯中滚滚上腾的茶气道:“最终的价格还没定,确定后我会把整版标书拷贝给你。”
郑海洋看了看他道:“报价你准备怎么定?”
陆杰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他道:“低价。”
郑海洋眼神疑惑道:“低多少?”
陆杰随即伸出两根手指。
“2万!”郑海洋惊声叫了出来,“你跳楼啊。”
正在倒茶的李妮娜也跟着一怔,偷偷向两人瞥了一眼,继续不动声色的为两人续茶。
郑海洋的脸色复杂道:“你这么出价让华阳怎么报?”
陆杰道:“你该怎么报价还怎么报,只要保证低于万东和德盛就行。”他喝口茶继续说道,“嘉业这次采取的是综合评价法,不是价低者胜。目前恒远和久华的价格不相上下,其实对华阳来说非常不利,我把恒远的价格降低,就是为了拉开两家的差距,凸显华阳的优势。”
“你这简直是把恒远作死的节奏。”郑海洋很快就明白了陆杰的用意,轻声一笑道,“谈判也好几轮了,几家的价格已基本接近底价,再降也就百十万的空间。你一下就把价格拉去2万,简直就是大跳水。前后报价差距那么大,这不摆明了说恒远没有诚意吗。”
陆杰把放在唇边的茶杯挪开了一些道:“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放下茶杯,接着从桌上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抽了两口又道,“我这也是为了嘉喜中心二期项目提前做准备,一旦把恒远的价格基准打乱,恒远再想提高价格就是难上加难,没有利润的项目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话一出,郑海洋,包括李妮娜在内的二人都为之一震,两人对视之后又同时望向陆杰。首先是郑海洋,满面难掩讶异之色的说道:“哎呀,陆杰,我的陆总。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本来还一直在担心,就怕你会在最后关键时刻下不去手,没想到你玩得这么大,想得这么周全。”说着招呼李妮娜道,“来来来,妮娜,赶紧给陆总把水添上,我一定好好敬陆总一杯。”
李妮娜忙端起茶壶给陆杰添茶,还一面甜甜的笑道:“陆总,您不知道,您来之前,郑总就一直念叨,生怕您一时心慈手软狠不下心来。”说着望向郑海洋,“郑总,我原说什么来着?担心过头了吧。”
“对对对对对。”郑海洋一拍脑袋,笑道:“陆总是干大事的人,谋虑长远,一出手果然不凡。来,陆总,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陆杰也配合着端起茶杯与他碰了一碰。饮了茶,陆杰放下杯子说道:“我们也不能太过兴奋了,就算少了恒远这个对手,还有万东和德盛,这两家也不是好对付的。”
李妮娜紧蹙秀眉,柔声细语道:“对呀,还有那四家国产梯,又不能直接跟他们比价格,真是手打棉花有劲儿使不上力,能急死人。”
陆杰有意无意看了看李妮娜那张连生气都娇媚无比的脸蛋,语气刚中带柔道:“我们犯不着跟他们比,首先一定要明确自己的定位,然后把项目的调性搞清楚,至于那些不匹配的对手切记不要过于放在眼里,这样只会扰乱你看清真正的敌手。”
李妮娜眼波莹莹流转,望着陆杰的目光炙热而充满着崇拜。
郑海洋则略有沉思的说道:“你把价格报这么低,恒远那边会同意吗?会不会有人产生质疑?”
陆杰一口一口轻轻抿着茶,一副轻松的口吻道:“我不用跟任何人解释,更不会有人干涉,这事你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处理。”
郑海洋“哈哈”一笑,也不再碰那杯茶,而是起身对着两人说道:“走吧,别喝茶了,喝酒去,庆祝庆祝。”
李妮娜忽闪着一双大眼道:“郑总,现在就开始庆祝呀?”
郑海洋说:“想什么呢,是庆祝新年。”
“哈哈哈。”
三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紧接着,郑海洋突然叹口气道:“本来想约金总出来吃个饭,谁知道晚了,人家日程早都已经排到节后了。”
陆杰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一面穿外衣一面说:“知道谁请走了吗?”
郑海洋嗤的一声道:“还能有谁,不用想也知道。”
李妮娜刚穿好大衣,甩了甩满头的秀发,问:“谁呀?”
“万东。”郑海洋说,然后看向陆杰,“你还别说,方玉坤还真有两把刷子,绝对是个对手。”
陆杰没有接话,只是毫不在意的干笑了两声。
当晚约1点钟左右,段国栋开着一辆黑色奥迪从一家名叫’颐景轩”的酒店门口驶了出来,座位后排,金法荣正半倚半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等车子缓缓驶上大路,段国栋望了望后视镜里说道:“听方总那意思,只要不让他们赔钱价格多低他们都能接,这口气,势在必行啊。”
晚上与万东的会餐,方玉坤给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不光解决了金法荣大女儿的工作问题,光是陪送的一套公寓就足有小百十万,更别说在报价上给出的诚意有多么的吸引人。
“赔钱的买卖谁都不会干,没有正式开标,谁的价格都还不清楚,我们又怎么知道他的价格就是最低的?”说这话时金法荣并没有睁开眼。
段国栋怔了一怔,转而问道:“那,我们这次具体支持谁?”
金法荣慢慢睁开了那双半醉半醒的眼,说:“回去跟招标公司交代一下,议标时把万东做个重点关注。意思你都明白,该怎么交代自己看着办吧。”
段国栋眼神微微瞟了瞟后视镜里的金法荣道:“确定支持万东?”
“嗯。”金法荣说,“照目前的情况看,董事长多半会选择一线品牌,既然选当然要选个对我们有好处的,谁乖巧,谁听话,那就是跟我们同一条战线。”
金法荣的意思段国栋心里其实是赞同的,但考虑到还存在着另外一个难题,他不得不问问清楚。默了默,他说:“中辰那边怎么办?晓乐可是盯我盯得紧,要是不给中辰做,我怕他……”话说一半,透过后视镜朝金法荣递了个眼神。
“他敢。”金法荣立马露出一脸凶相,“这个浑小子,不敢找我,就天天从你那打主意,想要项目让他直接来找我,你少跟他掺和那么多。”
段国栋笑笑:“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他这次倒真是用心了,中辰应该给他有股份。”
金法荣望向窗外,深深叹口气,自嘲似的说了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所有的小舅子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段国栋轻轻点着油门,玩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准确,这小舅子省不省心,那也得看他有没有个本事超群的姐夫。你是搞开发的,手里地多钱多,也就是人口中说的大财主,大地主,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小舅子肯定少不了要沾您的光。”
金法荣被他逗的一乐,心头的雾霾顿时消散不少,他接着话题说道:“关键是我这小舅子还是个不挂名的,你对他再好有什么用呢。”
段国栋安慰道:“等孩子生下来,关系自然就实锤了,有没有名的都不重要。”
金法荣拍了拍大腿,好似无奈又骄傲的说了句:“老了老了,得个儿子还外送个’孙子’,这叫什么事儿。”
段国栋说:“大嫂家里无男丁,又给你生了仨闺女,你呢,这边也就一个妹子,家里严重阴盛阳衰,这突然多俩’带把儿’的小子,老了也是你的福气。真遇到大事,家里没男的还是不行,晓乐那小子以后肯定能使得上,你说话他听。”
金法荣说:“他那哪是真听,他是怕我。”
段国栋显然不以为意道:“怕你也是敬你,年轻人没个怕头还真不行。那孩子说来也可怜,从小没了父母又跟着他姐走南闯北的来到咱这么个偏远地方,遇到你也是他俩的福份。”
“哎,孽缘哪,都是孽缘。”
酒意上来,金法荣难得的感伤道。
车子又继续行驶了一段,金法荣貌似也想通了一些事,对段国栋交代道:“明天晚上把中辰的于总约出来,我亲自跟他说。”
段国栋随即问道:“晓乐呢,通不通知?如果让他知道你私下里约了于凯,一定又会缠上我。”
金法荣说:“这事先别让他知道,让于凯自己来,打电话的时候你提前交代一下。”
段国栋想了一下,说:“那好,明儿早上我就打电话。”
道路前方便是十字路口,段国栋斜了一眼后视镜,轻轻问了声:“今晚回哪住?”
金法荣皱了下眉头,道:“帝府花园。”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帝府花园是金法荣正牌夫人的住处。
段国栋领会意旨,方向盘轻轻一打,车子便往右转车道驶了过去。
还是昨晚与万东吃饭的那条街,只是餐馆换到了另外一家饭店。两层的街边门店,门头虽然小了些,但装修和环境却极具雅致,门前厅内绿植水系环绕,静谧通幽,自有一番“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美妙意境。
接到段国栋的主动约请后,于凯内心是即惊喜又极具忐忑,现在面对金法荣的别样热情,心里更是萦萦绕绕,搞不清状况。
酒酣情浓时,金法荣终于要拨开云雾见天晴,但见他端起酒杯,转向于凯,满心诚意的说道:“于总,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这杯酒我敬你。”
于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举起酒道:“金总,您这话从何说起呢,要感谢也应该我感谢您才是啊。”
金法荣神色慈和道:“我们家晓乐在你那里得到关照,性子学乖了不少,业务也是日渐见长,这个进步我是打心眼里欢喜,但功劳呢自然要归功于于总,所以这杯酒我说什么都要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