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夏禾睡的很沉,睡梦中她仿佛成了透明人,来回穿梭在不同时空里。她看到自己在万东时的繁忙与欢笑,也回到了大学期间那个无忧无虑的自由时光。
迷糊间,她来到一所房子,客厅里迎面站着两名男女,怒目圆睁,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夏禾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已经离异多年的父亲和母亲,这段经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8岁那年,夏禾随母亲来到父亲新组建的家中,为的是给她安排另外一处置身之地。说的残酷些,就是将她送还给这位极少谋面的父亲,才因此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和矛盾。
“夏从笙,你太伤我心了,禾禾难道就不是你女儿吗?”母亲泪眼婆娑的低吼道。
父亲怒声如雷:“她怎么不是我女儿了?奥,现在你倒是指责起我来了,孩子不是你硬要带走的吗?干嘛又送回来?”
母亲泪光闪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父亲指了指母亲,继续说道:“禾禾刚满月,你就非要闹着要离婚,一走就是8年,到现在她连句爸爸都不会叫。前些年我是怎么低声下气求你来着,你就是不许我见孩子,有本事你永远别让我见呀?”他疾步踱了两圈,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找了个有钱的男人,人家不愿意收养这孩子,你才急巴巴地给送了回来。带走的时候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
母亲抹了一把眼泪,不甘示弱地指责道:“我闹离婚?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错都扣在我头上,当年你什么样自己不清楚?整日狐朋狗友,喝得烂醉如泥,你哪一天着过家?什么时候管过我的死活?那一年我大着肚子一个人跑到医院里生产,你又在哪?”
父亲不服气,继续争辩道:“不是你天天闹,搞得整条街的邻居都来看笑话,我会不回家?没日没夜地喝酒陪客户你以为我愿意,不应酬怎么做生意,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
母亲气的直跺脚,手指着父亲眼鼻叫嚷道,“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跟我吵,跟我犟,自己做的不对还死不承认,从来就不知道说句软话哄哄我。”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她抽咽着低低地说道,“你现在倒是家庭幸福,生活美满了。这8年来,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我又要打工赚钱又要独自抚养禾禾,一个人我容易吗?这么多年了,我才总算找了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把禾禾留下?”
父亲这时也缓和了语气,叹口气,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不为你着想,我这一摊子你也看到了,荔芝一个人带俩孩子本来就够忙的,我又做着生意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你让我怎么照顾得了。再说,以荔芝的脾气她是不会同意你把禾禾留这的。”
“夏从笙,你能不能像个男人,有点责任心啊。”母亲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地痛哭起来。
。。
梦境中,夏禾就像隐身了般矗立在他们面前。看到潸然泪下的母亲,已经成年的她好想忽然理解了她作为单亲妈妈的艰辛和无奈,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母亲那布满泪痕的面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动静,夏禾像是被什么推着似地朝卧室方向走去。一间布置温馨的儿童房内,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安静地坐在床沿上,她低垂着头,乌黑发亮的齐耳短发遮住了她微微泛红的圆脸蛋,两只小手紧紧抱着一个已经略显破旧的毛绒小熊。而床的对面,是一位身型瘦高硬朗的老人,正慈祥的端详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正是儿时的夏禾,而那位老人则是夏禾的爷爷。
爷爷拉过夏禾一双小手,看着她和蔼的说道:“禾禾,还记得爷爷吗?”
小夏禾慢慢抬起稚嫩的小脸,一双惊慌不安的大眼睛望向面前这位没有太多印象的老人,她闭紧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爷爷一边比划着,一边笑了笑说:“那时候禾禾还小,包在小被子里,就这么大点儿,跟个小兔子似的,这一转眼呀禾禾就长成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小夏禾被爷爷三言两语就给逗乐了,惶然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爷爷渐渐收了笑容,看着她认真地问道:“禾禾,告诉爷爷,你愿意留下来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吗?”
小夏禾明亮的眼睛熠熠发光。
此时的夏禾仿佛忘记了自己还在梦中,她站在旁边焦急地为幼年的自己打气道:“快答应他呀,这是爷爷啊!跟他走,你就再也不用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就有家了,快答应他。。。”
外面的争吵不时地传进卧室,声声震响,句句刺耳。
小夏禾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爷爷此时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轻将她抱到地面,拉着她朝门外客厅走去。
望着这一老一小离开的背影,夏禾瞬间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梦醒时分,她白色的枕头已濡湿了大半。
这天上午,夏禾在电脑上更新完简历便收拾起了行李,在新工作开始前,她准备回趟老家。
等她提着行李箱刚要出门时,一阵短促的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打开门,发现周磊正站在门外,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周磊笑了笑,说:“找你呀。”
夏禾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面对周磊,这才发觉,他白净的脸上生着两颗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充满了大男孩般的天真和可爱,这种长相通常被人称作面善。当然,她已经真切地体验到了他的善心之举。通过物业她已经了解到电梯故障那天的真实情况,所以对周磊也就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敌意。她微笑着,诚恳地说道:“你不来找我我原本也是要给你打电话的,那天早上的事,物业处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你不仅救了我还不辞辛苦送我跑了大半个远州。我误会了你,还把火气全都撒在你身上,真是不应该,对不起啊,也谢谢你。”
周磊爽朗地说道:“别这么客气,干我们这一行,修梯和救人是天命,都是应该的。再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拿下金林小区的电梯维保业务,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签合同的。”说着将手里一份合同书朝夏禾亮了亮。
夏禾笑笑说:“那要恭喜你呀。”
周磊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赶忙说道:“哎呀,说错话了,你看,我拿了项目却害你丢了工作,真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夏禾释然道:“你不用跟我道歉,那件事本身就跟你没关系,意外嘛,你也是替人帮忙,我明白的。”
周磊自嘲似地调侃道:“这事儿弄的,搞电梯的却被电梯困住了手脚,一个差点失了电梯项目,一个因祸得福得了个电梯订单,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够狗血的。”
夏禾低下头,腼腆笑了笑。
看到夏禾身后的行李箱,周磊问道:“你要出去吗?还拿着这么多行李。”
夏禾看了一眼箱子说:“哦,我要回趟老家,正准备出门。”
周磊立即说道:“这样,我刚好忙完,这会也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吧。”
夏禾不好意思地说道:“方便吗?别耽误你工作。要不我还是自己打车吧,反正离车站也不远。”
“没事儿,走吧,正好找你有点事,路上说吧。”说着已经帮夏禾提起行李朝电梯厅走去。
夏禾微笑摇了摇头,锁上门便跟了过去。
等车子平稳行驶到大路,夏禾望向周磊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跟我讲,什么事?”
周磊放慢车速,顺手从车篓里拿出一本纸册子递给她说:“你别嫌我唐突,有话我就直说了。知道你最近肯定在找工作,我们公司正好在招人,所以我就主动找上门为公司招贤纳士,邀请你加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恒远试试?”得意地又道:“保证不比你在万东差。”
听到这句话夏禾在心里笑了,为什么所有人在给她介绍公司时都要说一句“某某某公司不比万东差”?万东具体又好在哪儿差在哪儿,她已然分辨不清,就连最初的那种心痛也逐渐得以平复,万东,包括相处多年的同事朋友也慢慢变得模糊,她终于还是放下了。
夏禾没有立即回答,她接过册子,认真翻了起来。
这是一本标准企业宣传册,里面详细介绍了恒远公司的发展历程,所获荣誉和一系列项目案例,足有数十张之多,这代表着恒远的成长轨迹和满满的企业实力。
恒远的情况,夏禾其实早有耳闻。其创始人霍南樾,出生在恒阳市一个农村家庭,技校电工出身,十六七岁就独自南下来到深圳,误打误撞进了世界著名电梯品牌美国ot工厂从事电梯保养和维修工作。说白了,就是一名普通电梯维保工人,这一干就是1年。
鉴于9年代初中国开启的一股疯狂造城潮,必定引发电梯设备的大批量使用,身处改革开放最前沿的霍南樾所感受到的潮热则更加的强烈,不甘平凡的他断定未来几年随着这股浪潮的翻涌定会席卷全国,形成电梯行业新的蓝海市场。
十年磨砺,十年蛰伏。在一次深入地回乡考察后,霍南樾毅然决定结束深圳的高薪工作回乡创业,于2年创办了现在的江南恒远电梯有限公司,开展电梯销售,维保,安装工程等业务。全球五大电梯品牌之一的芬兰ek便是恒远代理销售的唯一品牌。
在没有任何人脉背景关系的加持下,凭着一股热情和专业、敢闯敢干的劲头儿,他带领恒远披荆斩棘,一路从恒阳打进省会远州,业务遍布整个江南。
创业初期,同时被他从ot工厂带回的还有两个能力出众的同乡好友,即恒远现任股东,分管营销和维保工程两大板块。三人依靠出色的技术和业务能力,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很快便引领恒远冲进江南电梯代理商圈层前三名的位置。又因三人同为霍姓,在圈内便有了“霍家三兄弟”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