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了很久。
杨怀敏在低头品茶,也品广陵郡王的反应。
窗外的雨打在瓦檐上,发出清聒悦耳的声音。
杨怀敏心情很好。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回味这种快乐。
将从来高高在上的皇家亲贵、不可一世的广陵郡王恶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入泥泞,看他痛苦难当、无力回天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事情?
他甚至想哼两句小曲。如果不是头顶的目光太过灼热,周遭突然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他可能已经那么做了……
傅九衢太安静。一直到杨怀敏察觉异常抬头,目光撞入那双黑如深潭的双眼,他才指了指杨怀敏手上的茶盏。
“公公还要添水吗?”
杨怀敏怔住。
换了别人,他以为以为这是一种讨好,放在傅九衢身上便是阴阳不定,杀机尽显。
他放下茶盏,“更深露重。下官这里就不劳广陵郡王费心了。您请好好回去安歇着,听旨便是。”
傅九衢略略抬眉,低低轻笑一声。
“本王是问公公,喝好了,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杨怀敏一愣,对上傅九衢锐利的眼神,顿生不妙。
“郡王此言何意?”
傅九衢笑而不语,双眼懒懒看他。
“你难道想要抗旨不成?”杨怀敏让他逼得慌乱不已,匆忙伸手入怀,想把他的“尚方宝剑”摸出来。
然而傅九衢并不受其吓唬,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
“臣自贬扬州,深感官家恩重,不敢有丝毫懈怠。是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来往奏表多有斟酌。今知罪谴于官家,实在惶恐至极。入内都知大臣杨怀敏秘赴扬州,以官家之名,沉迷游逸、耽于淫乐,勾结官属、祸乱扬州,其人野心勃勃,辜负官家托附,受不义之财、损国之体统、伤社稷根本,多有欺君不报之实。其行可恶、其心可诛!臣忧心官家受小人蒙蔽,圣心难定,特奉杨怀敏八大罪状,遣使押解进京。交官家圣裁,以明正法典!”
他声音清越有力,在这个雨夜的陋室里显得尤为森寒。
杨怀敏大惊,脸色一变,拂高大袖便指着他。
“你,你在说什么?下官何曾沉迷游逸、耽于淫乐,何曾损国之体统、伤社稷根本……”
傅九衢:“我说你有,你就有。”
窗外的雨声嘀嗒有致,傅九衢面带微笑地轻叩桌几,与那雨滴声一唱一合,极富节奏。
杨怀敏身上倏地凉透。
他有一种落入了傅九衢的陷阱之感。
“广陵郡王,你没有权力抓我。”
杨怀敏握紧手上的明黄绢帛,惊慌失措间,声音都变了调。
“圣谕在此!杂家手上拿的是圣谕,奉的是皇命。圣谕在,便如官家亲临,你区区一个地方知州,哪来的胆量违抗皇命?”
“圣谕?有吗?”傅九衢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公公手执圣谕,为何不召来本王相询,而是偷偷摸摸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还与罪臣葛庸私相授受?”
“你,你……”杨怀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过来,傅九衢不仅不肯给他脸面,连官家的圣谕都敢不理。这个小院里全是他的人,落入他的手里,再是挣扎也是徒劳。
杨怀敏稍坐镇定,冷冷盯着他,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