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见郁湄怔怔而跪,而一侧的广陵郡王面色不动,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那郡王妃却是假模假样地劝慰起了陈氏来。
一时间,他怒火中烧,又无可奈何。
他可以当场否认这件事,但人家把事情做得这么实了,保不准还有别的手段和证据。闹得时间越长,传得越广,越是丢人现眼……
他想:承认下来,也无非是睡个女人的事,说到底是私事。
再这么闹下去,保不齐会牵扯些什么别的乱子……
葛庸想要息事宁人,心里权衡一下利弊,灰白着脸重重地一叹,转身朝傅九衢拱手拜下。
“下官惭愧,让郡王看笑话了。”
傅九衢负手而立,神色淡淡,“无妨。不可笑。”
葛庸垂头丧气,“这是家丑外传啦!丢人丢到了郡王的面前,下官实在无颜见人。唉!郡王慢坐,请恕下官不能奉陪了。”
傅九衢:“处理家事要紧,葛大人自便。”
他不动声色,一脸清风云淡,骄姿矜贵。
葛庸在心里将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悻悻地拉着陈氏,带着郁湄在人群的指指点点里,黯然退场。
回府的马车上,辛夷笑倒在傅九衢的身上。
“这下是彻底翻脸,把人得罪了。”
十二楼这个地点挑得好,不仅为傅九衢洗清了长久以来的冤枉,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扬州府,老百姓自有编撰故事的能力,辛夷再小施点手段,让药铺里往外散布一些真相,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葛庸不会猜不到背后是他和傅九衢下的黑手。
但辛夷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
憋屈了这么久,总算报了一箭之仇,她今天要趁着七夕节,好好庆贺一番。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让湘灵备了酒席,今晚我们夫妻且歌且乐,不醉不归。”
傅九衢看她说得悲壮,不由好笑。
“得罪了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辛夷讶异,“怎么说?”
傅九衢淡淡地道:“葛庸行事周密,从不露圭角,在扬州划水这么多年都没有翻船,可见是个能人。这种人,不遇绝境,不逼到低谷,怎会露出马脚?”
辛夷笑着扬起脸来,“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做得很好了?”
傅九衢靠在马车上,慵懒而笑,“十一做什么都是好的。”
辛夷哼声睨他,“那我立下大功,今日又是七夕。你如何谢我?”
傅九衢微微凝神,停顿片刻才道:“我不如他手巧,做不出那么多有意思的东西,要送什么才不会惹十一嫌弃呢?”
“……”
刻意深埋的记忆被唤醒,辛夷心里莫名有些乱。
“我失言了。”傅九衢很快发现这是自己跟自己找不自在。
那是一个他无法面对也无法战胜的对手,他再是吃味,再是嫉妒,也无能为力。
事已至此,谁提谁傻。
他慌忙将辛夷拢入怀里,“我错了。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
“我不生气。”辛夷微微一笑,看着他清俊的面孔有几不可察的红润,微微撇了撇嘴,“看你也是诚心悔过,那就罚你……今晚给小鱼儿沐浴吧。”
“好。”傅九衢松一口气。
辛夷又笑着倒在他的怀里,“还有我……”
傅九衢心里一荡,拢住怀里的小娘子,低头在她额头一吻。
“求之不得。”
··
七夕这天夜里,葛大人府上乌烟瘴气,哭闹不休。
彼时,辛夷和傅九衢正带着一大家子人,围坐筵饮。桌上瓜果酒炙,庭院里焚香阵阵,拜祭牵牛织女星,尽情地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府衙的另一个角落,黑暗笼罩了墙外花木。
一个人影轻飘飘地攀上去,探视着地牢的方向。
哐当!
夜灯下,弈川将红豆从地牢里带了出来,丢给她一个包袱,厉色道:
“你也是命好,州府大牢里走一遭,还能全须全尾地出去。以后好好做人,记着郡王妃的好。”
红豆匍匐在地下,磕了个头,“郡王妃大恩,婢子永世不忘。”
弈川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走吧。谢老五,领她出去!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瞧见,惹来闲话。”
随从点头应声,“是,属下明白。”
弈川头也没回地走了,“赶紧送完人,回来吃喝,给你留菜。”
“多谢川哥,属下去去就回。”
红豆哭哭啼啼地将包袱搭在肩膀上,越去越远,墙的这头,那人影慢慢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