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推我让,张大娘始终不肯让辛夷碰水。
辛夷过意不去,“大娘,您来是客,这样让我多难为情……”
张大娘伸长脖子,瞥一眼冒着饭菜香的灶房方向,压着嗓子道:“辛夷,回头你瞧到有好的后生,帮我那两个野丫头掌个眼便是……只要她俩许了好人家,大娘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辛夷苦笑不得,“大娘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尊重她们的心意,再为你挑好女婿……”
说着,她突然又认真了脸,“大娘,我两个哥哥嫂嫂,近来都在做什么呢?”
张大娘叹息一声,“昨年天冷的时候,你大哥二哥听你的话,去虹桥那头倒卖石炭,倒是赚了不少的银钱回来。可开春后,生意便清淡下来,如今天儿越来越热,这营生更是难以为继,索性关了铺子,回来跟着他们老头,回虹桥边摆摊卖米糕饼子,多少也能赚几个,要不然,一大家子十几张嘴要吃饭呢……”
顿了顿,她说起儿媳妇,脸色又稍稍淡了一些。
“你两个嫂子呀,在家带孩子。帮着做些家务……妇道人家,还能干点什么?”
辛夷沉默片刻,“大娘,你看,让两个嫂子来我药铺里干活,如何?”
“什么?”张大娘欣喜得忘了合嘴。
辛夷知道她听见了,微微一笑,“孩子要是不方便带,也可以带到这边来,和三念贞儿做个伴,一道玩耍学习。”
张大伯有三个孙女,只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孙子。
女孩儿家不上学堂,关在家里长大,便只有嫁人一途,辛夷想多给她们一些机会。
张大娘听了,激动得双手抖动,泪珠子都快滚出来。
“这可怎么好意思,这,这……我们一家子吃你的喝你的,怎么过意得去?”
“不能这么说。他们是靠劳动吃饭,拿我的工钱,是要为我干活的呀。”
辛夷药铺里其实很缺人手,药堂有大夫问诊,堪堪能转得开,但后头的药厂里,药材炮制需要一些帮手,清理,切割,蒸煮,一道道工序,若单靠着她们几个,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得累死人。
有了谭家应诊派伙计来卧底的教训,辛夷在药材炮制这一块,十分谨慎,不敢轻易再招新人。
良人的两个嫂子,看着文文静静的模样,也是勤快人,手脚利索,每次来吃饭,都是抢着干活,辛夷已经观察许久了,觉得把她们找来,最是合适不过……
张大娘笑得嘴都裂开了,大着嗓门就叫儿媳妇儿。
“春梅,慧娘……你们还不快过来!辛夷要收下你们干活呢。”
两个小媳妇正在灶房帮厨,听到婆婆叫唤,连忙往外跑。其他人听到她喜极而泣的声音,也跟着过来了。
于是,辛夷又多招了两个伙计——良人和湘灵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一家子六个人在药铺里干活,换了别人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辛夷性子敞亮,和湘灵良人相处这么久了,知道她们家人没什么歪心思,便爽快地安排了下去。
这天晚膳,坐了两个大圆桌,一大家子欢欢喜喜。
桌间,又提到张正祥家里的事情。
自从刘氏病故后,张正祥便像脱了线的风筝,荒唐起来比他儿子张四郎更荒唐。
他们说,老的把虹桥边的妓子往家里领,小的成日流连烟花柳巷,各有各的玩法,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把张巡留下来的那点家当造没了。
可怜了张大郎和大郎媳妇,拖着两个小的,成天累死累死地养家……
辛夷听着,并不怎么多言。
湘灵突然道:“我上次回村,碰到大嫂子了。大嫂子问我,铺子里还要不要人,我没敢应承,只说药铺人手够了,不招人……”
她瞥了辛夷一眼,有些怯怯的。
大嫂龚氏不是个坏人,当初对辛夷也没有过坏心眼,但辛夷不想再与那一家子扯上关系,便不敢出手帮她。
只是,当夜张大伯一家子回村时,她拿了一些包好的粽子,用提篮装了,又塞了一块银子进去,一并递到良人的手上。
“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你自己的心意。”
良人对她言听计从,什么都不问,点头便应了。
他们一家子离开,辛夷药铺才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辛夷和安娘子仔细地检查了门窗,这才在二楼临河那个大木台上摆了个小桌,放上果品,零嘴,叫了人上来,一起乘凉。
葛大夫回家了,周道子是个闲云野鹤,早已把药铺当家,辛夷也专门在侧院给他安排了清幽的住处。
起初叫他,他还不肯来,因为二楼除了孩子只有妇人。
后来在辛夷的两三邀请下,老爷子这才拉下面子,上来赏月。
凉风习习,银月如钩,几盏风灯,映入河里。
“……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好一幅月下美景呀。”
周道子捋胡子叹一声夜色,看了看木台上的人,皱了皱眉头。
“怎么差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