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谁也逃不掉。”
“明天这座山,将是一座废墟,你以为躲在马棚里,就能活命?”他认识这个带孩子的妇人,也是被骗来的,和其他的“牛马”没有任何区别。
“好死比歹死强。”这打手抽出刀,慢声笑道:“看你带着孩子可怜,我成全你,给个好死。就一刀!下辈子好好找户人家投胎。”
“不!”母亲惊恐地大叫。
她的孩子在哭,她护着孩子,满脸是泪地乞求。
“饶了我的孩子吧,她才五岁,她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不懂。”她拼命摇着头,“她甚至都说不明白话,她是不会出卖你们的,不会的……求求你,求求你了……”
打手一愣。
这个娘子是个聪明人。
很多人被推入火坑,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死。
她却明白,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
他们都是证据。
证据是不能活着的——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打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同样贫穷和悲惨的人生,在挥起大刀那一刹,声音竟有着同类才会发出的悲悯,然后大叫一声……
身子软了下去。
他是被一块石头砸中的,石头先是砸在他的刀上,迸出火星,接着砸中他的额头,嗡的一声,脑子刹那空白,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把落在地上。
马草遇见火,很快燃了起来。
那母亲紧紧握着棍子,看到倒在面前的汉子不知所措。
直到一个人影从背后冲过来,一把抱起她的孩子,“快走!要烧起来了。”
妇人回头,看到一个和她同样瘦弱的小娘子。小娘子抱着她的孩子,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冷面郎君,苍白的脸,满是寒芒的双眼,下颌留着小胡须……
都是陌生的面孔。
妇人不认识他们,但猜测是与她同样命运的“牛马”。
“多谢娘子搭救。”
“别废话了。快跑,马棚要烧起来了。”
那小娘子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拖着那个郎君往马棚外跑。
妇人愣了愣,擦干眼泪,捡起那汉子掉下来的刀跟在他们的后头。
出了马棚,几个打手便追了上来。
“别让他们跑了!”
这一喊,更多的打手凶狠地围上来。
妇人抹着眼泪,突地停下逃命的脚步。
“小娘子,你们快跑,我来拖住他们——”
她指着一个方向,然后双眼期许地望着她。
“若你们能侥幸活命,请帮我告诉我的女儿,就说她的娘……无能、无力、没有本事,还把她带入了火坑……但娘很爱她,娘要她好好活下去,长大嫁人时,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再被人骗了。”
辛夷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单薄的身躯,“你要怎么拖住他们?”
妇人摇头,“我不知道,无非一死。你们快跑,快跑……”
说罢她便举着那一刀带血的刀,双眼猩红地瞪着那几个追来的打手,用一种搏命的、悲壮的、必死的勇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你们这些豺狼,我和你们拼了。”
马棚外面就是一个广场,堆放着成片成片的锡木箱,散发着异香……
那些箱子里都是尚未来得及转移的香料。
有一些人,正在把香药往火坑里推,连同人。
还有一些举着火把的打手,在追赶满地逃跑的“牛马”,找不着爹娘而哭嚎的孩子,受伤倒地挣扎嚎叫的人,以及匍匐在地的尸体……
这是一个人间炼狱般的存在。
谁敢相信,这是发生在离汴京府如此这近的雍丘地界?
当这些人为了一口饱饭一条性命而苦苦挣扎的时候,繁华的汴京城里张灯结彩,正在等待年节的到来……
辛夷眼睛微微眯起,瞥一眼身侧目光冷冽的傅九衢,抱着孩子走到那个妇人的面前,朝打手们冷笑一声。
“你们这些蠢货,你们以为杀了他们,你们就能活吗?”
打手们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娘子,还有她背后不远那个长身而立的郎君,皆是一怔,接着便有些慌乱起来。
“你们是谁?你们从哪里进来的?”
辛夷不回答他的话,目光环视一眼香药广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以为当人家的走狗会有什么好下场吗?长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