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网红的个人号召力吧。”

丁为民摇摇头：“真正的核心竞争力是东西便宜。无论是哪个网红卖的东西，都便宜，而且是刚需，一时用不到买回去囤着也早晚能用到。现在消费者又不傻，价格又这么透明，动动手淘宝天猫京东多多随你选择，为什么要从主播那里买？”

我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丁为民又接着说：“如果你看的直播网红足够多，不仅仅是淘宝直播，包括抖音快手的网红带货，都是同样的点，便宜，便宜，还是便宜。所以才要用抢的，因为真的便宜。”

我接着问：“那怎么才能找到便宜货呀?”

丁为民说：“提前和品牌方联系签保价，确保一段时间内自己的产品是全网最低。不然很容易被看直播的人刷内容搞。所以，这需要专业的团队来负责选品，溢价，以及商业谈判。这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团队，并且要求非常专业。直播带货真不是谁开个手机都能带的。”

我听到搞直播带货原来这么专业，心里沮丧了很多。然后又说：“只是卖货就行了吗？”

丁为民说：“不是的，直播卖货是一整套的产品线，直播只是其中之一。从招商，到选品，到定价，到活动规划，到直播，到退货率管控，到结算，到售后问题，到宣传吸引厂商。更别说还有主播的形象定位了。每一个环节出问题，最后都会出问题。你选品不好，口碑就要炸。你定价有问题，卖的就不好。”

我说：“团队我也有呀，咱们电视台里全是专业做传媒的，台里要是组织做网络直播带货行吗？”

丁为民乐了：“你说行吗？我是私人公司，没什么限制。电视台是国家开的，能让你们这么玩吗？”

我想想也是，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咱们台里这么多年也捧不红一个节目，或是一个主持人，还真不如在您那红的快。”

听到这，丁为民表情有点苦涩：“你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们自己开公司的，背后有多少难处你根本就想象不到。直播行业的互黑是非常严重的，很多一夜爆火的新星第二天被黑到退网有的是，更别说直播间有大量引战和挖坑的评论，一不小心说错两句，就完犊子。不是团队作战，不是高手设计，根本兼顾不了这套流程。”

我想起当年于入海辞职去单干，结果赔的盆干碗净，最后又去电台打工的事，当老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

丁为民又说：“当你看到网红们的信息被铺的全网都是的时候，背后是有是有预算的。他们每次卖了多少货的时候，背后全都有策划。这需要最专业的团队运营。当团队足够专业的时候，打造这种顶流不敢说，但是小咖主播还是随意造的。这也是迪佐、姬辰良他们为什么就算火了也不敢离开我单干的原因。离开了这个公司，这个团队，他们就得打回原形，接着当混子去。”

听到这，我已经基本丧失进军这行的想法了。只是心里还有点不服气，我好歹是正规传媒大学的毕业生，怎么在传媒圈里混的还不如街头混子出身的迪佐和姬辰良了呢？于是我又问：“直播电商行业对主播依赖大吗？”

丁为民说：“一个成熟的团队，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依赖主播，换个主播一样做。只要东西足够便宜，放条狗都能卖光。整个网红带货的链条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网红。他们最多最多的资本，就是身上的那种逆天的亲和能力，这就属于天赋了。”

看来每一个能屹立不倒的网红，背后都是一个更加优秀高效的公司。我没有这样的后台，做网络直播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最后我问了一个比较八卦的问题：“那您觉得迪佐和姬辰良，以后谁在这行里的发展会更好一些？”

丁为民想都没想：“当然是姬辰良。”

我有点意外，迪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怎么在他心里还不如外聘的姬辰良呢？丁为民说：“干网红这行，门槛很低，不需要什么文化。但要想干长久了，就得靠丰富的人生阅历。姬辰良这孩子虽然年轻，可经历的大事不少。学会琢磨人情世故了。迪佐这些年过得太顺，痞子习气不改，早晚得惹大祸。”

我发现丁为民装的越来越像个大学导师了，整的跟世外高人似得。“那您给说说，我现在该干点什么比较好？”丁为民又是一笑：“在电视台里，得多关心政治。马上就要国庆阅兵了，在这事上下功夫多宣传肯定没错。”

按理说，这种政治性强的时事新闻，都是新闻频道做。娱乐频道做有点显得不严肃。想到我爸在政府部门上班多年，政治敏感性比我强的太多，回到家里赶紧向他请教。当时我爸他们刚刚结束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工作，进入收尾阶段，我爸负责后期宣传总结。

听了我的想法，我爸说：“方法千万条，政治正确第一条。在这个基础上，多点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文化形式。总之一句话，用最不正经的语言说出最正经的话。”我突然觉得我爸的思想实在是太硬核了，多复杂的事，让这帮老江湖一说，立刻就能拨云见日。

我连夜写了一份节目策划方案，名字就叫《我是护旗手》，就是到各个机关学校采访，让大家用各种才艺表达对国旗的喜爱和对国家的祝福。策划方案拿给谢庆涵看了，他当时也正发愁，国庆大典上，别的频道都有宣传活动，就娱乐频道没有，多少有点不合适。我的方案执行起来也不麻烦，正好可以充数。见他同意，我又提了一个建议，借口我现在要做节目，有点忙不过来，这个活动由谢总监亲自负责。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抢领导风头，缓和与谢庆涵之间的关系。

国庆阅兵大典如约而至，气势恢宏的威武之师激起了每一位中华儿女的拳拳赤子之心。我们的节目也喜获成功，在三个频道的献礼活动中拔得头筹，成为最受观众欢迎的节目。

电视台就这样内靠政府拨款，外靠联合各传媒公司，逐渐趋于稳定，持续了将近十年的改革折腾告一段落，我们的事业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电视台的日子安逸了，旁边友邻单位却出了事。唐越和葛媛媛夫妻两个辞职了。这两口子，尤其是唐越，自从毕业工作以来，过得实在是太顺利了。倜傥的才子遇到了欣赏自己的领导，工作上支持，仕途上提拔。轻轻松松就当上了频道副总监，成为燕鹄市传媒圈的风云人物。物极必反，好运势不能伴随人的一辈子。在去年年初，电台台长秦喜薇办了病退，上级派了一个叫刘启年的空降为台长。

刘启年一上任，就要清除上任秦喜薇的影响力，唐越作为秦喜薇的头号亲信，首当其冲受到冲击。原本秦喜薇临走时计划提拔唐越为总监，现在也泡汤了。按理说唐越但凡明白点，就应该马上低头，向新领导示好，可他少年得志，心比天高，完全没有理会新领导。

而刘启年也不是一个行得端做得正的人。心胸狭窄，言行还有点轻佻。去年九月，电台新来了一位女大学生，分配到唐越的节目组，做后期剪辑。有一天晚上快九点了，唐越正带着大家加班赶后期。刘启年和广告商们应酬完，酒气冲天的晃晃悠悠的进了剪辑室，跟着进来的办公室主任要拉着他到会议室休息，被他拒绝，非要看看大家的工作情况。他站在那个新来的女毕业生后背，一开始还看着显示屏，不一会，眼神开始迷离，手也开始不老实，竟肆无忌惮的伸进了那女孩的脖颈处。女孩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站起来，“台长，我要去卫生间。”刚刚起身，刘启年又拍了女孩屁股一下，色眯眯的说：“小姑娘还挺腼腆。”背对着台长，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唐越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厉声喊道：“领导请自重！”听到这话，刘启年和其他同事全都愣住了。等到第二天，这件事传遍整个电台，大伙纷纷叹息唐越太爱管闲事，还好心的劝他私下里赶快去给台长认个错。连葛媛媛也劝他找个机会跟领导解释解释，年轻气盛的唐越就是不听。

他不但不低头，反而更加清高。以后每逢单位大会，刘台长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上边，慷慨激昂念着报告，台下别人都掌声雷动，只有唐越不再鼓掌。在单位的聚会上，刘启年都要坚持和女同志们喝交杯酒，越是年轻漂亮的，越要换大杯。男同事们都挨个毕恭毕敬的去给领导敬酒，但唐越从来不过去，甚至看见刘启年缠着葛媛媛喝酒，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拉着葛媛媛走人。同事们私下劝他，就当刘启年是一根木头，上面刻着“台长”两个字，给他鼓掌敬酒，一点不丢人。唐越也曾努力尝试，但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