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候,马俊容、我、黎颖霞、林英祥、赵清五人坐在一桌,边吃边聊。马俊容说出争夺第一的困难,我作为编导,其实也有点狗头军师的作用,负责为领导出主意。我对大家说:“归根到底,解决的方法就两点,换人和加钱。向台里说明,赛意义重大,将合唱队里的后勤行政人员撤换一部分,换上台里比的主持人,还有就是追加经费,再聘请一位乐器老师,指导你和常月月,同时发挥电视台特色,使用背景灯光和幕布投影技术。”黎颖霞吐了吐舌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这两条哪个都不好做。”
马俊容没有叫苦,大将点兵布阵般交代:“浩文说的没错,只有换人和加钱才能解决问题。赵清,你会不会3d和ae剪辑技术?”赵清点点头:“会一点。”马俊容说:“行,那你就负责从网上下载红色革命题材电影,对照歌词,做一个背景播放视频。颖霞,你是制片人,负责再去拉点赞助。浩文和英祥,留在组里,把本职节目做好就行。我去找领导,要求换人!”
道路光明但充满了荆棘,方法很正确但执行起来很费力。黎颖霞老家有个亲戚是开家具厂的,就费劲口舌鼓动亲戚在娱乐频道投了一年的广告,总共两万四的费用,给我们节目组提成八千,全给了合唱队。马俊容立即又聘请了一个乐器老师,辅导她和常月月,还从外面找了一个迪厅dj,作为编外人员给大家做电子乐伴奏!钱很快又花的差不多了,马俊容又让我去找袁宏业谈谈,看看能不能拉到赞助。
我有点不情愿,钱难借、屎难吃,这种要钱的事真的是特别不好开口,尤其是我俩现在有了几次经济往来,我爸就告诉我说,朋友间利益纠葛多了,早晚得闹大矛盾。当时我没在意我爸的话,等好多年以后我经历的事也多了,才明白过来,这绝对是经验之谈。
正当我犹豫着怎么去找袁宏业说的时候,袁宏业却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刚一接通,就听到他兴奋的说:“浩文,跟你说个好消息,你那俩仇家被我收拾了。”我听了一愣:“哪俩仇家?”袁宏业说:“就是讹你五万块钱那哥俩。”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一提起那俩王八蛋就没好气,强忍着气问袁宏业:“你怎么收拾他们了?”袁宏业得意的说:“他们村不是要拆迁吗?那块地让我爸公司拿下来了,好几个钉子户组团要抬价,其中就有那俩尿货,一间破院子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他俩这么贪,不得要个一两千万的。”我说道,袁宏业笑着说:“一两千万?你小子还不够贪呀,他俩要五千万!”
听到这个数,我都惊着了,人要是中魔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胡说呀。我又问:“不会雇人打他们了吧?”袁宏业说:“打人犯法,那事不能干。我爸给了他助理二十万,让他想法摆平。我爸那助理就想出一损招,雇了几个卖烤串的,在钉子户门口摆了摊子,一个肉串卖一毛,一瓶啤酒卖五毛,下雨天无论吃多少一律一人五块钱,从晚上八点开到早上六点,每天那叫一人山人海。别说人休息不好,就是耗子也待不住。不到一个月,全给逼疯了,最后一家给了一百二十万,乖乖搬走了。”
说完这个事,我感慨万千,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这恶人还需恶人磨呀。我只好祝贺一下:“行呀,替我出气了,多谢啦。”聊了半天,袁宏业终于说出正事:“那个项目马上开工了,奠基仪式想请你们去宣传一下。”我说:“好呀,没问题。”我刚要想提让他出点宣传费的事,袁宏业立马接上了话茬:“就让《小城故事多》做一期节目,题目我都想好了《城中村里换新颜》,嘉宾就是我爸请去站台的领导,你们连清民俗专家的钱都省了。”我听出来了,袁宏业并不打算出宣传费,但我毕竟曾经拿过他的钱,直接拒绝不太好,只好委婉的说:“这事我去和马俊容说说,现在节目组里她说了算。”袁宏业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要是公事公办她肯定跟我要费用了,你先和她通通气,套套交情,能免费就免费。不行的话我再亲自和她谈。”
我硬着头皮和马俊容说了去做宣传软广告的事,马俊容有些不悦,以前让袁宏业的公司在频道播放mv,不收一分钱已经是够给他面子了,现在她马俊容业务能力蹭蹭上涨,已经不屑再用袁宏业他们的片子了。双方实力的变化,导致合作方式也要相应的调整了。尤其是现在马俊容正是缺钱的时候,免费宣传更是不可能了。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我下班的时候顺路专程到袁宏业的店里当面转达了吗俊容的话,还为马俊容辩解几句,说她为了合唱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这段时间确实没空。袁宏业没有多说什么,又问了几句合唱队的情况,我都如实说了,尤其是马俊容力争第一导致压力太大。袁宏业问明情况,直接给马俊容打了电话,“喂,马主播呀,我袁宏业,你组织合唱队的事我都听说了,听说你要换人参赛是吗?”电话那头马俊容说道:“是,你怎么知道的?是安浩文告诉你的吗?”袁宏业没有回答:“我爸那个项目奠基仪式,我想请你们来做个宣传,你们单位的程云也来。她要是能加入合唱队,队员水平肯定能提高一大截。”
听完袁宏业的话我都愣住了,话里有话,难道他还能说动程云加入合唱队?以前实习的时候没看出他们有交情呀?甚至他女朋友蔡美琪和程云还有点芥蒂,程云怎么会听他的呢?但马俊容那边向他叔叔申请换人也很不顺利,领导都答应了,但各节目组的人还是不怎么重视,能推就推,都不想去干着不挣钱还耽误工夫的活。如果真能让程云加入,势必带动合唱队大换血,提高战斗力。
电话那头的马俊容明显心动了,一语双关问道:“你怎么知道程云能过去?”袁宏业解释:“我爸他们公司在经济频道《有房有家》投了广告,奠基那天请了丁为民和程云他们去宣传,我再请你们锦上添花,人越多越好。”
说到这,我终于听明白了,袁宏业家的公司,老皇上一拨人,太子爷一拨人,这是‘扶上马,送一程’的节奏呀。
马俊容被说动了,不给钱就不给钱吧,能让程云加入合唱队,还能顺便认识一些老板和领导,就当积累人脉了。
晚上到家,我和我爸说起袁宏业,这么大一公司的太子爷,居然还这么抠门,连点宣传费都舍不得出我爸教育我说,人家那不是抠门,越是挣大钱的人,越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要省,反倒是低收入者,对钱没有敬畏,为了面子乱花一气。在挣钱和花钱这一点上,我真应该好好向袁宏业学习。
到了项目奠基仪式那天,丁为民和程云果然如约到场。袁宏业带着马俊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来到程云跟前打招呼:“程姐好。”程云看到后面还跟着马俊容,心里就明白,肯定是有事,袁宏业暗示说:“听说台里组织合唱队,程姐你得是主唱吧?”程云回答:“节目组里事太多,就没参加合唱队。”袁宏业故作神秘,靠近程云,悄悄指着不远处的一位市里领导:“肖副市长特别重视这次合唱活动,你唱歌这么好,到了那天你这大拿不去,不就让领导觉得台里没人了吗?”肖副市长负责市里的经济和文化,文广新局是他的分管单位,电视台如果没有取得好成绩,肯定会让他觉得脸上无光。程云思虑再三,同意了参加合唱队的要求:“行,那我就抽空跟大伙一块彩排吧。”
大功告成,终于松了一口气。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袁宏业坐在一桌,闲聊问道:“于入海在你那干的还行吧?”袁宏业嘬了一下牙花:“业务能力还可以,就是思维眼界还差点。”我有点不理解:“怎么叫思维眼界还差点?”袁宏业说:“我让他负责婚庆这一块,定好了走高端商务路线,结果他这半年了,给我揽的六十多个活全是村里农民的。最贵的六千,最便宜的才四千。费了半天劲,赚的还不多。”我为于入海辩解:“半年能揽六十多个活也算能干了,你知足吧。”袁宏业摇摇头:“我得把公司做大做强,他是业务主管,思维眼界要是老这么小家子气可真不行。”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语‘道不同不相为谋’。袁宏业出身富豪之家,于入海就一个农村穷小子,人生经历不同,思维和眼界自然不同,这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角度差别。我望着袁宏业那张踌躇满志的脸庞,暗暗担忧,我和他的友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酒过三巡,我只能没话找话说了:“今天怎么没看见蔡美琪来?你俩快结婚了吧?”袁宏业叹了口气:“跟她吵架了,没让她来。见天缠着要结婚要结婚,烦死了。这么早结婚干嘛!”得,看来袁宏业的爱情也快到头了。
回到台里,程云加入合唱队的事引起很大反响,那些唱功好的主持人们也纷纷随大流加入进来,合唱队水平整体得到了提升。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服装早就买好,换掉的人带走了自己的服装,新来的人还得重新购买,这就又增加了花费。黎颖霞拉来的那八千广告赞助费花的分文不剩。
排练过程十分辛苦,摇滚歌曲本身就不适合用于大合唱,我们每天至少排练一个半小时,甚至连周末也不能休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谭老板也在合唱队,他平时唱惯了京剧,摇滚唱法十分不适应,经常是唱着唱着就串到京剧唱腔上去了,十分搞笑。到后来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纷纷被他带的跑了调。这事我后来揶揄调侃了他好多年。
合唱活动正式开始,因为参与单位实在太多,各个单位分批在市文化大礼堂演出,每批由师范学院的专业音乐老师打分,选出一个最好的,参加最终的决赛。摇滚版的《国际歌》大合唱别出心裁,走到哪里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一路顺利过关到了决赛。那天市高官和市长等领导都会来观看,陈玉立的教育局队也终于和电视台队开始了巅峰对决。
教育局队的《黄河大合唱》气势磅礴,电视台队的《国际歌》富有时代气息,最终,评委和领导们被电视台那群年轻人身上青春洋溢的气息打动,我们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捧着奖杯,我们这群年轻人欢呼雀跃,马俊容还在ktv里开了家超大包房,大家好好嗨了一晚,好好庆贺了一番。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一夜疯狂花销超出了预算,马俊容自己垫付了包房钱,后来她叔叔马台长心疼侄女,又找了个由头,给她报销了两千。
生活和工作又重新回到正轨,我又开始了做节目、拉广告的平淡日子。每天下了班,就和朋友们一起出来坐坐喝点小酒。这天,我和张慕义正在火锅店里喝着啤酒侃着大山,说起他最近相亲的趣事。他上周相了一个当小学语文老师的软妹子,一眼就认出是梦里的那个她,两人相谈甚欢,回家后登录她人人网了解一下她的生活状态和兴趣爱好。发现她是一个《红楼梦》的忠实爱好者,张慕义就赶紧上书店买了好几本品读讲解《红楼梦》的书,给自己充充电,又买了一套珍藏版的《红楼梦》小人书作为礼物,在下次见面的时候送个人家。结果第二次见面,张慕义滔滔不绝的和人家聊开了红学。等回到家里,收到了那女孩的短信:你人挺好的,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合适,谢谢你的礼物哦。张慕义万分沮丧,后来据介绍人说,那女孩是嫌张慕义长得个头太矮。
听完张慕义相亲的故事,我哈哈大笑:“这么文艺的妹子,我看跟郝芸生倒挺合适。”正说着,我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郝芸生的女朋友佟凤栖,我赶紧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佟凤栖的哭声,我吓了一跳,断断续续的才听明白,佟凤栖的爸爸去世了,后天葬礼,通知我参加。
挂了电话,我和张慕义心情都有点沉重。她爸爸我曾经见过一面,在市人大上班,和蔼可亲的一位老干部,想不到走的这么突然。我爸妈还不到五十岁,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会离开我,但眼前佟凤栖的爸爸去世,却让我们清晰的感觉到,原来死亡离他们是这么的近。想到那句古话‘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渐渐长大而父母渐渐老去,他们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葬礼赶在圣诞节那天,下着雨夹雪,我们在殡仪馆里,听着逝者生前单位的领导念着追悼词,佟凤栖小声抽泣着,哀乐响起,奏出了无声的落寞,奏出了莫名的哀伤。
年底了,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