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连乞丐都如此难做,更遑论恶人?他主动跑到郡城附近的山寨中对人说自己要入伙,却遭到了山贼们的嗤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想做山贼,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不过这山寨的寨主看这小家伙也觉得有趣,便问他:“你敢杀人么?你要是杀了一个人带着他的头来见我,我就收你做徒弟。”
其实山寨寨主也没真想收留这孩子,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想把他打发走而已,但他万万没想到,程青树这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居然把他的戏言当真了。
既然得到了山贼头子的口谕,程青树自然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的,于是他便想尽办法杀死了郡城里一个总是欺负他的孩子王,又把这个与他同龄孩子的头颅割了下来当做投名状,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个脑袋跑到了山寨里复命。而在这整个杀人的过程中,程青树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只想着自己如果成了山贼,就可以摆脱任人欺辱的日子,过上快意的生活了。
山寨的寨主当然大为震惊,除了对这个小孩子的心狠手辣感到震惊以外,他更为震惊的是这孩子的眼神——这孩子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麻木不仁,古井无波。
程青树当然是有感情的,但他的感情早就被这些年的经历给消耗殆尽了。
在确认了程青树是第一次杀人之后,寨主终于对他展现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适合做个坏人了,同时寨主又觉得他过于恐怖了些——如果这孩子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把自己杀掉?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把程青树收做了义子,又教他武功,希望把这块冰冷的石头给捂热,好为自己所用——程青树的武学天分很高,但是他却始终都没有表现出来。事实上他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武功就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义父,不过碍于面子和其他一些原因,他仍旧装成不如义父的样子罢了。
命运真是可笑而可悲——贼寇害得程青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也是贼寇让他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程青树的仇人便是贼寇,没想到最后自己却心安理得的变成了自己的仇人。
程青树极其爱钱,因为他当乞丐的时候是真的穷,乞丐生活的那几年他能讨到的几乎只有剩菜和馊饭,偶然一次得到了一枚铜板他恨不得掰成十瓣来花,但最后他也没有舍得把这枚铜板花出去,而是一直留在自己的身上;他也很爱漂亮的女人,因为曾经没有女人愿意接近他,那些漂亮的千金小姐见了他都是掩面捂鼻躲得远远的,出于这种报复心理,他也酷爱糟蹋那些良家妇女。
而且他还养成了一个要把头发修剪的很短的习惯,原因无他,他在做乞丐的时候自然是没钱、也没有剃头匠愿意为他修剪头发的,那油腻而满是污垢的长发让他觉得恶心,于是他总是自己用捡来的铁片修剪。时至今日他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为的便是让自己记住曾经的落魄。
但程青树最喜欢的还是别人看到他的那种敬畏的眼神,又敬又怕,又慕又妒。这些人是把他当作恶鬼也好,神明也罢,他都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些人对他与从前截然相反的态度。曾经的他被人嫌弃,被人憎恶,被人嘲笑,而现在那些人只有仰头尊敬他的份儿,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内心中还是看不起他,但是他只要能看到他们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够了。
后来他所在的山寨被官兵攻陷,剿灭,他凭着一身的好武功安然无恙地脱身了,就连义父的死他都满不在乎,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报仇——自己的实力换个山寨做寨主也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干嘛想不开去找当差的麻烦?只要他们不主动找上自己就行。
平心而论,程青树的义父虽然一开始也有所戒备,但还是对他悉心教导栽培,甚至连下一任山寨之主的位子都准备在自己百年之后传给他。可惜的是程青树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所谓的义父放进心里去,在他心中这个义父不过是利用自己罢了,所以他同样也在利用自己的义父来攫取钱财。他甚至还和义父身边的一位心腹勾结,准备杀害义父使自己提前上位,若不是官兵剿匪,恐怕他就已经动手了。
在山寨覆灭之后,他便带着三名亲信一路奔波逃亡,最终选定了萧山这块宝地,又以一敌四击败了当时占据萧山的四位大贼寇,把萧山的大小势力全部统一成今日的阎罗寨,他自己也为自己起了个诨名叫做“青面阎罗”。义父的心腹现在变成了他的心腹,这个人擅长出谋划策自然被他命为军师,其余两名颇有几分武力的亲信封为了左右鬼王,萧山原来的四位头领也被他依据特征赐了鬼差的诨号,分别把守萧山的一角听候他的差遣。
而在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山寨之后,青面阎罗更是变本加厉地攫取钱财和女人,甚至还为此制定下了大大小小无数规矩:例如每次劫掠来的财物必须上交至少半数到自己手上,其余一半再按照层级分配;抢来的女人全都先让自己享用一遍再丢给手下们,依旧是根据地位依次享受……
曾经的右鬼王就是因为做了假账私吞财物被青面阎罗所杀——哪怕是得力手下,只要敢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他也照杀不误。
他现在占山为王,已经不缺钱和女人了,甚至可以说是挥金如土腰缠万贯,库房里也是堆金积玉、聚钱成塔,可是他仍旧感到不满足。
这也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的手下对他早就心怀不满,要把他彻底掀翻。
可是现在马面能清楚地感觉到,青面阎罗好像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完全看穿了——以青面阎罗这些年的经历来说,看穿一个人的真伪好像真的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