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方式与他的名声,有着巨大的不符。
“哈哈哈…”倒是周仓颇为高兴,大声感慨道:“诛此满贼,远胜杀敌过万,此战…大捷!”
关银屏则提醒道,“若他是满宠,那岂不是说…如今的襄樊已经无人驻守了?周将军,我等是否应该趁势去夺襄樊呢?”
“不好!”
反对关银屏的不是周仓而是关索。
关索连忙劝道,“四哥总教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且不说父帅那边局势如何尚未可知。单单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如今枯水期,要怎么攻?”
“怕是襄阳城枯水期之下的护城河…就要比云梯还要高?何况…如今优势在咱们这边,更应该稳扎稳打!劣势时才应该冒险奇袭。”
这话脱口…
关银屏微微鼓腮。
俨然…关索搬出了他四哥关麟,一下子堵住了关银屏的嘴巴,无力反驳。
倒是关兴好奇的问:“五弟,你方才说的这优势求稳,劣势以奇,也是四弟教你的?”
“是!”关索连忙回道,“我跟四哥在一起,他最喜欢说的就是‘稳住’、‘别浪’!”
“什么叫浪?”稳住,关兴能理解,可这别浪…一时间,关兴更好奇了。
“浪的话,四哥说…”关索直接张口:“四哥说,浪就是…划船时,完全不用桨,全靠浪!就是这个‘浪’!”
啊…
关兴一头雾水。
他发现,他就比关麟大两岁,比关索大三岁,可好像,他跟这两个弟弟之间满满的都是代沟。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哈哈哈…”倒是周仓笑了,“不论如何,这一次大捷,云旗公子居功至伟呀,就是不知道长公子那边如何?”
这话刚刚脱口。
“——报…”
一名信使驾马迅速的赶来,看到周仓与诸位公子,连忙翻身下马,禀报道:“长公子浮桥设伏,大获全胜,全歼敌军,其中击杀魏将吕常!”
“啥?吕常?诶哟喂!”
吕常的名字一出,周仓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很明显的向后退了一步,俨然,这个名字让他一阵心有余悸。
关银屏连忙问:“这吕常何许人也?”
“他呀…”周仓介绍道:“曾经,我在他手上吃过大亏…也罢,不提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啊!”
诚如周仓所言,曾经在涨水期,周仓走水路奉命进攻襄阳时,便是这吕常将襄阳城守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机会。
反倒是周仓,差点被城楼上的箭矢射中,险象环生。
如今想来,尤自心有余悸。
周仓不住的喃喃:“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一个满宠还不够,又多死了出个吕常,哈哈,哈哈哈…如今这个时候死了,死的好,死的真是时候啊!”
俨然,周仓一下子变得颇为亢奋。
的确…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
水淹七军后,关羽依旧没能夺下襄阳,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吕常的驻守,这家伙…守城的本事堪称一流。
只是…谁曾想,这么一位曹魏未来的据守大师,如今也死在了这场“江夏之战”中。
魏将凋零,让人感慨!却并不惋惜!
说罢这吕常。
…天已经蒙蒙有些亮光,俨然…这是就要破晓的迹象。
风起云涌的一夜,总算要迎来象征着光明的曙光了。
此刻,关银屏的眼眸却朝南望去,她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倒是不知道,现如今…父亲那边的境况如何?”
她这么一说…
登时间,所有人都朝南望去。
那翘首以盼的眼神中,难免会多出几许担忧。
倒不是担忧父亲的一千骑,数量稀少,战斗力不足!
要知道…
只要有父亲在,一千关家骑兵打一万普通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所有人担心的都是那战船…
文聘奇袭伏虎山就是为了烧那两百余艘战船,断了父亲与关家军涨水期时的攻势。
如今,父亲驰援而去,这战船保住了么?
又或者说,这战船保住了多少呢?
…
…
天已破晓,天地之间,仿佛有一抹光亮从寂暗的夜空中跳出,放射出淡淡的光芒。
伏虎山的山道中。
此刻,辣个男人,那个杀神,那个月夜下的修罗,那个勇武之气震荡伏虎山道的关公,他就伫立在那里。
他的铠甲上尤是敌人的鲜血。
就连那青龙偃月刀也被鲜血浸染,碧绿中多了一份暗紫色。
其实,赤兔马的身上,染上的血迹最多。
只不过…赤兔马出的汗本就是红色的,再加上那赤红的鬃毛,这些血迹反倒是平添了赤兔马儿的几分威猛。
那浑身的血腥味儿,更是让宵小之辈胆战心惊。
关羽早已翻身下马,他站在一处峭壁旁,负手而立,像是在沉吟、冥想着什么。
这一仗虽因为云旗的提醒打赢了。
也成功阵斩了敌将文聘的首级。
算是…
解决了他关羽的一大心腹之患。
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幸事。
从此,江夏以北的收服,再不是仅仅存在于理论上,难以实施!
诚如关羽对于荆州的重要性;
文聘对于江夏以北,有着相同的作用。
失去了文聘这个“江夏铁壁”,整个江夏以北,在关羽看来,唾手可得!
而一旦夺下江夏北境,那相当于…关羽可以撇开襄樊,开辟出第二个战场,能够随时北进南阳!
南阳是光武中兴之所,是整个大汉经济最繁华的所在,号称“南都”。
更是曹操的产粮、储粮的重地…
是其最核心、最关键的城郡之一,是北进中原的一个缺口!
文聘的死,对于打开这处缺口,对于进一步北伐,对于隆中对的实施,每一项都至关重要。
原本,这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偏偏…
就因为两百余艘战船被焚毁,关羽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他不得不考量,就算如今攻下江夏以北,待得明年涨水期时,他又守得住么?
——江夏打的是水战哪!
没有船,关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守不住,那意味着,这一处北上,去进犯南阳,实施隆中对的计划…又是只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之中。
——『唉…这该死的一把火!』
关羽心中重重的一声叹息,他的心情复杂的很,惆怅的很,也疲惫的很。
心累!
莫大的心累。
因为伏虎山谷口处的火尚未完全扑灭,关家军一行就暂且在这山道上歇息。
倒是距离关羽不远处,关家军的一名小校正在对这些俘虏的曹骑进行拷问。
“——说?你们究竟烧了多少战船?用什么烧的?”
面对这样的问题。
这些俘虏一脸懵逼。
有一个站出来回答道:“我们…我们没有烧战船哪!”
话说到一半儿,“啪”的一声,这小校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关公在此,还敢信口开河?”
言及此处,他望向另一个俘虏,“你来说!”
“将军,我们连谷口都没能过去…如何…如何能烧得了战船?”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这下,所有俘虏更懵逼了,他们…他们七尺男儿,敢作敢当,可他们真没烧,又如何承认?
话说回来,那谷口处该死的“车阵”,就快变成“火车阵”了!
可愣是不退反进…
有这波不要命的将士在,他们曹骑倒是像烧战船,可还有几百米远呢?烧的起来么?
这位关家军小校,俨然不信这些俘虏的鬼话,他再度转向一人。
“你来说!”
“我…”这俘虏不说话了,他直接伸出脸,一副任凭你打的样子。
“你这是作甚?”小校问道。
这俘虏回道:“我们说了实话,却依旧挨了打,那还说啥?将军…你直接打就好了。”
这话脱口,那小校的手就打算再扇过去了。
不曾想,却被关羽的手抓住。
“二将军…”小校连忙拱手。
关羽则示意他后退。
旋即,关羽面无表情的环视这些俘虏,他淡淡的道:“待得那边的火扑灭了,本将军赴那谷口一看便知真假,尔等如何还在骗本将军,这是藐视关某么?”
此言一出…
“啪嗒”一声,这些俘虏齐刷刷的就跪了。
他们连连道:“我们不过是关公的俘虏,如何敢欺瞒将军?”
“——昨夜…昨夜我们真的没有烧船,莫说烧船,便是那谷口,关将军布下的车阵,我们…我们都没能突破呀!”
这…
车阵?
关羽的丹凤眼刹那间凝起。
要知道,昨夜…那谷口处的大火历历在目,如今这火焰都没能消去,若说没有烧船,那烧的是什么?
——车阵?
什么狗屁车阵?
总不会是云旗那偏厢车阵吧?
要知道,这些偏厢车阵,关羽悉数借来了,云旗那儿,哪里还有?
随便想想也知道是假的。
可偏偏,第一个俘虏挨了耳光,第二个俘虏也挨了耳光,可…第三个,第四个,以及眼前所有的俘虏依旧这么说。
这就让关羽有点…
正在关羽心思急转之际。
只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道上响彻。
却见一个看似肥胖的将军正驾马驶来,离这边老远,他就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云长,云长…我子方,我子方啊!”
——“昨夜…我带着手下部曲守住了那谷口,我简直英武到极点了,如今人人都称我是‘胖关公’啊!‘胖关公’啊!”
——“还有那些船,全部都在…有我胖关公在,人在船在,人在船在,这些船…全都特娘的安然无恙,安然无恙啊!”
一时间,糜芳这嘶吼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良久不觉。
倒是关羽…
听着糜芳的话,他一下子怔住了。
突然间,他像是又变回了初次收到廖化信笺,初次听到云旗提醒时的模样。
一如那时般——风中凌乱!
只不过,这一次,比起那一次…
他的丹凤眼睁的更大。
他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问号。
他那木讷且呆滞的面颊,像是在说。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