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足下不死,吾不得安(2 / 2)

那亘古不变的面瘫脸,此刻多出了许多沉重。

——枯水期!

这是一个北伐永远无法忽视的问题。

要知道,历史上曹操只有一次把张辽调走,那便是建安二十四年秋冬之际。

一方面,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曹操是不得以紧急调动东线的张辽。

而这时候,就引出了一个后世广为讨论的问题。

为何孙权不趁着这个时期去打合肥呢?

没有张辽这个噩梦,合肥打下来,东吴不就破局了么?

而打下来合肥,不也就无需臭不要脸的偷袭江陵,背刺关公了么?

说到底,不是孙权不想打合肥,而是没法打,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因为曹操调走张辽的时机,恰恰就是枯水期。

据《水经注》记载,枯水期时的汉江,水位都能浅到可以涉渡。

而这样的水位,船只只能搁浅了。

这意味着,江东的水军完全排不上用场,反倒是因为水位的降低,北方的骑兵就有了长足的发挥空间。

这么算,就算张辽被调走了,江东这些擅水战者在陆地上斗得过魏军的骁骑么?

又比如,三国大后期,司马宣王要伐吴一统,结果也是因为冬季水位下降,导致大船无法运作,彻底搁浅。

魏文帝黄初六年,曹丕南下时也是忽略这点,在冬季动用大量战船,结果就是船队瘫痪!

当然,那都是在东吴国力衰弱之后,魏晋作为进攻一方,受制于枯水期…因而掣肘。

如今…反过来。

关羽要打襄阳、樊城,枯水期之下,如此低水位,那绕不开的便是关家军这支“水陆两栖部队”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除此之外,枯水期水位下降,永远是北方兵马收益,毕竟北方人不擅水战,一旦枯水,那就完美绕开不习水战的这个难题了。

“关公不让我说,可…此次北伐,良还是要劝关公。”

马良语重心长,“两年前,曹操率军四十万对东吴的濡须口发动了猛攻,不过几个月就攻破了东吴建在长江东岸的营寨,并虏获了孙权属下的大都督——公孙阳。”

“东吴的军力仅有七万人,与曹操的军队没法匹敌,又赶上枯水期,如此艰难的境况下,两军僵持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等到了平水期的到来!”

“也正是平水期的到来,使得江东的船舶、水军再度能发挥出作用,濡须一战非但东吴没有吃亏,反倒是让曹操苦不堪言,也正是那时,曹操指着东吴的军队,哀叹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再之后便是平水期后的细雨绵绵,迎来了夏季的丰水期!孙权便致信曹操,只写了十六个字,曹操看过后,即刻便引兵而去。”

讲到这儿,马良缓缓起身,一字一顿的吟出了那十六个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讲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曹操听到此十六字,只对属下说‘孙权不欺孤’,于是大军撤离!”

“关公啊…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他们都知道枯水期有利于曹军的骑兵,而涨水期有利于我孙刘联盟的水军,此时枯水期将至,如若用兵,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此非明智之举,何况…”

“襄樊守将曹仁,曹军中人称‘天人将军’,其与其弟手下虎豹骑在涨水期、平水期是虫,可到了枯水期那便是龙…关家军多步兵,荆州少马,究是强如关公,又可曾想过,你骑跨赤兔马自是不惧,可那些步兵,又如何抵挡那虎豹骑的冲锋呢?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马良一番话有理有据…

言真意切。

他有太多理由劝关公暂不用兵。

等到明年春季过去,涨水期,那才是北伐最好的时机呀!

可…马良这边纵有千般理由阻拦,但关羽却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北伐襄樊。

这无关乎合肥之战,孙权与张辽之间的成败。

这只关乎于大兄刘备在益州面临的巨大压力!

汉中归曹!

五斗米教教主张鲁“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尽管大哥刘备在寄来的信笺中,对此压力一字不提,万般文字只说一切都好。

可关羽如何体会不到,大哥字里行间的压力。

大哥…不,不只是大哥,整个益州都恐惧于曹操的南下呀!

得陇望蜀…

从地缘的角度来说,如今大哥那边的局势更难。

便是为此,哪怕是枯水期,哪怕要顶着曹军的优势骑兵,关羽也要北伐,不仅要北伐,还要打出声势,乃至于将曹**回!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大哥刘备在益州的压力。

桃园结义的情,关羽的义薄云天,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我意已决,半月之后出兵北伐!”

“季常啊,关某这性子,你是最清楚的,你莫劝,也劝不动!”

盖棺定论…

这是盖棺定论了么?

马良无奈的叹出口气,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关公的想法,他懂!

若能劝的动,那还是令人敬佩的关公嘛?

“唉…”

再度叹出口气,马良就打算告辞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父亲…父亲…”

只见关索急冲冲的闯入此间,一边跑,还一边大喘气,俨然…来的颇为急切。

关羽收敛起原本的心情,他抬眼。

“何事如此惊慌?”

这话脱口,关羽就觉得不对了,云旗一大早得胜桥说书…维之不是去云旗那了么?

如今,这般慌张的归来,是云旗出什么事儿了么?

莫名的,关羽嘴上恨不得好好的教训一番关麟这个儿子,可心里,当听到他出什么事儿的时候,还是“咯噔”一响。

脸上藏不住的担忧。

却听得,关索道:“四哥…四哥让孩儿带话给父亲,说…说…”

“说什么?”关羽语气急切。

关索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四哥说…说要加注!”

“说还是之前的赌约…谁要再输了,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给对方道歉!四哥还…还问爹,问爹怕不怕,说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

此言一出,尽管不知道此事的原委。

可关羽的心头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孙权给曹操的那句话“足下不死,吾不得安”…

关羽觉得,这逆子若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气死,他是不会心安了!

——『关云旗啊关云旗,为父竟还担心你的安危,为父的担心简直是…是都喂了狗!』

——『哼,就是喂了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你却…却要为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向你道歉?关云旗,你不当人子,不识孝义!剁你啊!』

一时间,关羽气血翻涌…

头晕目眩…

那熟悉的感觉,它又、又、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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