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缥缈不定,似远似近,若即若离。
他登时愣住,眼前浮现出静歌的身影。
一身红衣,在月光下倚楼吹笛的模样,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崇烈心跳如狂,几乎不敢相信,但又真真切切听见这熟悉的笛声,他疾奔冲进观月阁,“静歌——”
这是静歌吹的笛曲,他不会听错。
一定是静歌!
他一路急匆匆跑来,寻找笛音的来处,却看见柳若嫄坐在软椅上,手持竹笛,微微侧头吹响笛音。
崇烈顿住脚步,紧紧盯在柳若嫄身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唯恐一晃神,耳边笛声就消失了。
怎么会?
嫄表妹和静歌……
众人陶醉在笛音中,忍不住连连赞许。
苏曼婉脸色不太好看,低喝一声道:“哼,华而不实!看你怎么破我蜂群?”
她挥舞手中药棒,散出更多浓烈的药气。
盘旋头顶的蜂群接收到指令,立即嗡嗡俯冲而下,围攻柳若嫄的面门。
“大小姐!”初衣眼见黑压压的蜂群扑过来,吓得手脚发软。
她想要冲过去护住柳若嫄,却被彩宁和屏香拉住。
“你先别动,大小姐自有办法。”屏香按住初衣,警惕地注视着蜂群的动向。
方才柳若嫄让他们服下药丸,她已经猜到,一定是大小姐抵挡蜂群的法子。
虽然不清楚柳若嫄一个深闺小姐,为什么会炼制这么高明的药物,但大小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她肯定有办法制服马蜂,能对抗苏曼婉。
蜂群冲进人群中,惊叫声四起。
“啊——”
慌乱之中,云其祯被马蜂蛰了一下,身边侍卫大声叫喊:“拿火把来,保护太子殿下!”
人群登时乱糟糟一团,都在躲避马蜂。
又有几人中招,呜哇哇乱叫起来。
“苏曼婉,你太过分了!”柳冰瑚额头上蛰了两个大肿包,疼得差点晕过去。
幸好有弟弟柳空暮护着她,否则一张脸都被马蜂蛰花了。
战楚风身上带了防蜂虫的火折子,连忙点燃放出黑烟,不让马蜂靠近他。
几个侍卫掩护太子向外围撤退,云其祯脸上被蛰了五六个大包,头晕脑胀,栽倒在一张软椅上。
马蜂不是蜜蜂,被蜇伤可大可小。
“清贵妃,苏曼婉是你身边的人,这件事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云其祯气急败坏,脸色发青。
他原本就对清贵妃和苏曼婉不满,这时候被马蜂蛰了,更是忍无可忍。
清贵妃不屑地瞟他一眼,一边喝茶一边悠声说道:“太子技不如人,自不量力要跟马蜂较劲,受了伤与他人何干?”
清贵妃跟皇后不合,对太子也看不顺眼。
云其祯狠狠咬牙,目光阴鸷地扫视苏曼婉和清贵妃,恨不得将这两个女人大卸八块。
场面已经失控,侍卫们立即去请太医。
“嫄表妹!”崇烈见群峰乱舞,想冲到柳若嫄身前,但成群的马蜂挡着他过不去。
崇烈当机立断脱下外衣,罩在头顶上,一鼓作气冲到柳若嫄身边。
这时彩宁等人浑身绷紧,守着柳若嫄。
见崇烈跑过来,连忙帮他打掉蛰在身上的马蜂。
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
马蜂在他们身边绕了一圈,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感觉到危险一般,立即惶然避开。
他们吃了柳若嫄给的小药丸,马蜂不敢靠近,别人蛰了满头包,他们几人却毫发无损。
看到眼前这一幕,云司业的紧张情绪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欣然的笑容。
他信任柳若嫄没有错。
她的确不同凡响,屡屡给他惊喜。
他清澈的眼波注视着吹笛的柳若嫄,目光变得愈发温柔……
此时场面已经混乱一团。
但柳若嫄吹的笛声并没有停下,声音缥缥缈缈,传向远方。
半晌,从远处天空中传来“嘶嘶——”的回应。
很快,密密匝匝的声响越来越近。
骚乱喧嚷之中,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鸟群嘶嘶叫着,朝蜂群直冲过来。
“蜂虎鸟——”有人惊喜叫道。
蜂虎鸟是马蜂的天敌,专以马蜂为食。
“嘶嘶——”
蜂群意识到不对劲,顿时张皇失措,四处乱窜。
无数蜂虎鸟冲进蜂群,大口大口吞噬着,瞬间瓦解了马蜂的攻击力。
马蜂的数量迅速减少,剩下的零散马蜂见势头不对,立即四散飞走,蜂虎鸟追踪而去。
这时柳若嫄停下笛音,场面安静下来,众人都松开一口气。
太险了。
幸好柳大小姐用笛声招来蜂虎鸟,解救了他们。
这时听见一只画眉鸟叽叽喳喳叫着,小眉眉飞到苏曼婉头顶上,趁她不留意,“噗”地拉了一泡鸟屎。
鸟屎稀溜溜从苏曼婉头发上流下来,气得她差点晕厥过去,大声叫道:“混蛋,去死!”
苏曼婉满脸通红,拔出长剑刺向小眉眉。
“啾啾啾——”
小眉眉在半空翻飞圆滚滚的小身子,掉落几根羽毛,猛地冲回柳若嫄怀中,“臭臭的,臭臭的!”
柳若嫄撸着惶恐受惊的小眉眉,淡声说道:“苏小姐,我家小眉眉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金贵,你弄伤了它,可赔不起。”
苏曼婉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挥剑叫道:“今天我非杀它不可,你不把它交出来,别怪我手底下不留情!”
“苏曼婉,怎么说你也是名媛闺秀,非要跟一只鸟计较?”
“柳若嫄,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你放马蜂蜇人,我放画眉拉屎,咱们扯平了。”
“你……”
众人憋不住想笑。
柳大小姐话糙理不糙,苏曼婉真不是她的对手,怎么样都拿她没辙。
苏曼婉气得暴跳如雷,用手帕擦头发上的鸟屎,黏糊糊一坨臭气,差点把她熏晕了。
擦了几下,头发也弄不干净,反倒更黏糊了。
鸟屎的气味,令她一阵阵作呕。
加上众人在一旁暗讽嘲笑,更让苏曼婉无比狼狈,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柳若嫄,你欺人太甚!去死吧!”她扔掉手绢,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暗芒,抬手挽起一道剑花,朝柳若嫄猛刺过来。
此时她完全失去名媛闺秀的气度和镇定,只想一剑刺穿柳若嫄的喉咙。
“住手——”
一声爆喝,苏曼婉手中长剑被一股强大气流阻碍,“啪”地折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众人惊愕不已。
只见一个男人突然现身,抬手挡住苏曼婉。
他一身银蓝色的绣纹蟒袍,头发束着银冠,腰系玉带,对苏曼婉怒目而视。
“静王?”
“静王回来了——”
“赶上这关键时刻,静王英雄救美啊,要帮静王妃。”
“什么静王妃,人家柳大小姐已经和离了……”
众人低声议论,苏曼婉凝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他突然改装有些意外。
柳若嫄也没想到狗男人这时候出现,不明白他搞什么鬼。
突然变身静王,她还有点不适应。
毕竟中午那会儿,他跟她嬉皮笑脸的,还是首富月观瑢呢。
以静王身份回归,是想挽回王妃吗?
柳若嫄的心堵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冷静。
无论他是什么意图,她都不必在乎。
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凡是跟他有关的一切,她都想放下了。
柳若嫄不想找曾经那个男人报仇,只希望跟他保持距离。
最佳的状态就是,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天涯咫尺不相见。
的确,他这一世对她很好,她可以不恨他。
但是,她也有权不原谅他。
围观的众人有一大部分没见过云子缙真面目,此时乍一见面,都大吃一惊。
“静王的容貌,怎么跟月公子如此相像?”
“静王这时候回京,静王妃和离的事……怕是不作数了。”
“什么不作数,人家柳大小姐风华绝代,根本看不上静王。”
“就是就是,静王跟柳大小姐,两人一点也不般配。”
月观瑢给人的感觉犹如清空朗月,十分皎然爽朗,但云子缙浑身冰寒,表情冷酷,阴郁戾气很重。
静王常年在王府养病,极少露面,在京城没什么存在感。
此时众人心里偏袒柳若嫄,对这个病弱王爷也丝毫没有好感,巴不得打散这对鸳鸯才好。
瑞征站在云子缙身旁,抬剑说道:“苏女医,我们王爷刚回来,就看见你当众欺辱王妃,你这么做,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吗?”
苏曼婉扔掉手中的短剑,脸色铁青发白。
她知道静王跟月观瑢是同一个人,月观瑢曾经告诉过她,他曾欠她一份债。
对她而言,嫁给谁都不重要。
但月观瑢提出要补偿她,她就欣然接受。
借助静王和定云国首富的名声势力,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清贵妃帮她在簪花盛宴上夺冠,让她名正言顺嫁入静王府,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柳若嫄的出现,打乱了她一切计划部署。
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改变了主意。
苏曼婉第一次产生强烈的危机感,心中升起一股夹杂着嫉妒的恨意。
自己拥有的东西,眼看要被人抢走了。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静王既然回京了,就应该听说,柳若嫄已经跟你和离。她不再是静王妃,我与她之间的仇怨,静王也没理由插手。”苏曼婉语气很淡,故意嘲讽说道。
云子缙黑亮的眸子深不见底,瞅着苏曼婉,眸底闪过一丝幽光。
“本王不在场,和离书作废不算数。嫄儿仍是本王的王妃,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她。”他声音冷冽,带有一股森然凛冽的霸气。
柳若嫄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各种酸甜苦涩的滋味涌出来,瞬间将她淹没。
仿佛看见当年的那个人,也曾如此护着她。
但那样又如何?
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可他自己却囚禁欺辱她。
说到底,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将女人当做一件私有物品,不容别人觊觎欺压,他自己却肆意折磨。
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改变。
仍然是霸道强势的。
目中无人,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