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那边的算盘珠子噼啪噼啪拨响,管家算了一遍救火人工费、救火水费、救火烧胡子费……总计八十两银子。
柳府的管家婆子忍不了,恨恨说道:“我本来不想提,谁知道王府这么虐待我家大小姐,那今天就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咱把事情好好说道说道!”
柳府管家深以为然,也跟着点头:“好好说道说道——“
“大小姐新婚当天,娘家预备了喜灯十二盏,挂在王府屋檐窗前。”
“大小喜字一百幅,贴在王府门窗墙壁上!”
“喜饼二百盒,女儿红喜酒一百壶,是给王府的丫鬟婆子侍卫的。”
婆子没说完,王府侍卫奴婢脸色大变。
有人连忙捂嘴,喜饼已经吃光了,女儿红也喝完了,王妃不是要他们吐出来吧!?
最后两厢一折合计算,王府倒欠王妃二百两银子。
瑞征只想把王妃这煞星打发走,赶紧吩咐人去取二百两,王妃拿钱走人,王爷耳根清净。
谁料柳若嫄却不要钱,说道:“这二百两给彩宁赎身,她那晚从火场救了我,我帮她离开静王府,也算让她脱离苦海了。”
继续让彩宁留在王府的话,哪天她一想不开去刺杀静王,那又是死路一条了。
她的仇怨,她自己会报,不需要假手于人,也不希望彩宁因静歌而死。
围观众人一听“彩宁”的名字,顿时恍然大悟,这是个丫鬟啊。
王妃当真仗义,王府的丫鬟她都救,宁可不要那二百两。
云子缙听了她的要求,颇感意外。
原本以为这女人是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没想到她竟会替个丫鬟赎身。
他微微一抬手,卫管家立即回府去,把彩宁找来。
云子缙慢悠悠走下台阶,来到柳若嫄面前,看似漫不经心,却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轻瞥一眼太子,眸光转向眼前的小女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柳若嫄下意识地站起身,见他一身锦袍穿得严丝合缝,浑身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克制,不知为什么,让她感觉莫名心虚。
她定一定神,冷淡说道:“怎么,王爷不舍得放掉彩宁?”
“怎么会呢?”云子缙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犀利的痞气,“只要你赶紧离开,不在王府门口闹事,别说要一个丫鬟,想要本王都可以给你。”
柳若嫄:“……”
谁想要你了,你脸大的!
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浑身发热,气血上涌。
绝对是因为日头太晒了,静王中暑发病,脑子都不对劲了。
太子站在旁边,脸上神色闪烁,晦暗不明。
绮陌红楼烧毁之后,彩宁被送到静王府,原本是他特意安排的,借此打探静王的消息。
但如果彩宁赎身离开,以后在静王府就少了一个眼线。
这时,王府门口一阵骚动,彩宁身穿一件半旧衣裳,战战兢兢从府内出来。
她胆怯地打量一圈,见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她,顿时感觉十分茫然,不知所措。
卫管家告诉她,王妃要替她赎身。
她简直被搞糊涂了,想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这样做?
两人无亲无故,她还假扮女鬼吓唬王妃,那晚在火场里不是她救王妃,而是王妃救了她——
彩宁忐忑不安,一双清亮的眸子闪着忧郁的神色,慢慢走到柳若嫄面前。
眸光抬起,一下子接触到太子阴鸷的鹰眼,立马低下头,心中更加惶恐。
太子为什么跟静王妃在一起?
难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让她要去柳府监视静王妃?
“王妃,这丫头以后是你的人了。”瑞征把彩宁的卖身契拿来,双手递给柳若嫄。
柳若嫄接过来看了一眼,高声吩咐道:“太子殿下,让你的人笼火盆,上烧纸——”
太子身边的侍卫们:“……”
他们在集市上买的铜盆和烧纸都用上了,很快在王府门口点了一个火盆。
此时众人已经震撼了,侍卫们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静王妃简直太厉害了,怪不得她要在街上买铜盆,买烧纸,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智谋高手,谈笑嬉闹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如果这样的女人也叫蠢笨,整个定云国就没有聪明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柳若嫄一抬手,将卖身契扔进火盆里,瞬间烧成灰烬。
她转眸看向彩宁,一双漂亮的眸子熠熠生光,坦荡而真诚,“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从这火盆上迈过去,以前的一切霉运和不幸都是前尘往事,跟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围观众人惊呆了,都深受感动。
柳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绝代风华的好王妃啊!
彩宁更是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含着莹莹泪光,咬紧牙关,转身毅然从火盆迈了过去。
“你以后是自由身,没有主人了,想去哪儿都可以。”柳若嫄微笑道。
绮陌红楼没了,静歌也成往事,彩宁的年纪还小,不该卷入黑暗残酷的皇权争夺,那样的游戏不适合她。
彩宁迈完火盆,转过身来,“噗通”一下跪地,呜咽地说道:“我愿意跟着柳大小姐,忠心侍奉大小姐一辈子。”
旁边的太子暗皱眉头,彩宁知道的事虽然不多,但毕竟是他培养的密探,万一她透露了绮陌红楼的隐情,被柳若嫄知道……
他一双鹰眼凝视着彩宁,脸色阴晴不定,有点拿不定主意。
究竟要杀掉彩宁灭口,还是让她继续在柳府监视,或者让她将柳若嫄变成自己人?
云其祯自幼在宫中长大,是皇后的嫡子,身份尊贵,一向众星捧月,从来都是自私无情,没对任何人付出过真感情。
他暗中创立绮陌红楼,培养一群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他搜集情报,探查行刺。
为了哄得她们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他费尽心思说一些甜言蜜语,但实际上从没把她们放在心上。
即便静歌风华绝代,聪慧无双,他对她青睐有加,另眼相待,表面上看似百般宠爱,但其实也只是一件值钱的工具和玩物。
等利用完了,这些女人没有价值了,就圈养起来自己享用,要么当成礼物送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女人的死活。
刺杀静王任务失败,静歌死了就死了,一个花魁而已,长相出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可惜的是,静歌临死前还是处子之身,没让他享用过。
有时回想此事,云其祯觉得颇为遗憾,心中总是隐隐地有些后悔。
这彩宁也是一样,才十六岁的年纪,长得一副美人胚子,他专门将她送进静王府,就是让她有机可乘,勾搭上静王。
要么监视,要么刺杀,总之她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但如果彩宁跟柳若嫄走了,这枚棋子的姿色不用来勾引男人,就没什么大价值了。
早知道如此,他就该先占彩宁的身子,让她对他死心塌地,才会誓死为他效力。
现在再想图谋这些,似乎有点晚了。
云其祯很不甘心,狠盯了彩宁一眼,然后收敛阴鸷目光,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
柳若嫄将彩宁扶起,笑着说道:“你如果不嫌弃,就随我回柳府,往后你我不是主仆,只是异姓姐妹。你也不用说侍奉我一辈子的话,等你自己想嫁人了,我定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嫁出去。”
静歌以前跟彩宁关系好,早就像姐妹一般。
她重生一回,身边都是陌生人,彩宁跟她在一起,让她莫名有种安全感。
彩宁无亲无故,没地方可去,很需要依靠她,而她也孤零零的,很需要彩宁的陪伴。
彩宁站起身来,满脸泪痕地跟柳若嫄抱在一起。
两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此刻寻找到了令彼此感到温暖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