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抱着重伤的无双姑娘,心痛如绞,一路飞奔,不知不觉间,竟狂奔至一处山洞。
洞内光线昏暗,寒气逼人,他燃起了一堆烈火。
“无双,你怎么样了?”他握住她那柔滑白嫩的纤纤玉手。
“没,没关系······我还挺得住。”秦无双有些费劲地说道。
姑娘此际牵动内腑,美丽而苍白的嘴角,微微溢出一口殷红的热血。
她拼命地忍住,不愿让痴子看到。
“那混蛋用的是什么武功?”铁云悲伤地问道。他自是情深意重,是有些儿痴,但又怎会迟钝没有察觉?只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巨大痛楚,不可阻挡地涌入心中,比之于寒脉之毒的发作,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痛彻心扉!
此刻,他愈发地情愿受创的是自己,濒临死亡的是自己,而不是这多情的绝色佳人。
“这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天毒掌。”秦无双微喘着气,强忍剧痛,微笑着说。
“我要为你疗伤。”痴子扶住了姑娘的香肩。
“不,”姑娘忽然道,“不用。我的生死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你的生死并不重要?”痴子愣住了,“你怎么这样想?你不该这样想的,知道么?”话语间不觉星眸溢满晶莹的水雾。
“你还曾记得你说过的话么?”秦无双满含柔情地看着他,“你曾说你要娶我,让我做你的妻子!”
“我说过,无双!”痴子星目溢满的水雾,此刻已不觉滚落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用说今生,即便有来世,我仍然要娶你做妻子。”
“那时在石狱之中,我们都万念俱灰,抱定一死,所以我答应你。可是现在,我们既己冲出困境,你又学得绝世武学,自然应当好好地活下去······”
秦无双深情地望着这痴子,美丽的双眸充满了无限的柔情。
铁云全部身心都已痴醉,痴痴点头。
“可是我已背叛师门。”秦无双含泪道,“莲池宫门下,自发生有人偷学本派武功以后,就禁止弟子谈论儿女私情,更无论婚配。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立即处死。我死不足惜,然而我岂能连累了你,使你即与幽王宫为敌在先,又与莲池宫结仇在后?”
“我不怕与任何人结仇!”痴子激动地将她玉手,放在怀中,紧贴心口,“我只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会永远喜欢你,没有人可以有权利阻止我们在一起。”
“别傻了,云郎·····”佳人无双此际已是泪流满面,无法抑制心中的万般柔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当以前程为重。莲池宫,幽王宫都是可怕的。他们的追杀永不会休止······”
灵峰派,凌虚派,莲池宫,幽王宫,并称古武大陆四大宗派,执天下武林牛耳,其实力之雄厚自然可想而知。
四大派中,又尤以莲池宫最为神秘,幽王宫最为恐怖。凭两宫势力,可以说已可控制大半个东土大陆。
任何一人,仅凭自己孤身之力,同时与两宫为敌,都是难于在江湖立足的,这已是人人尽知的道理。
“云郎,”秦无双含泪道,“我真不希望你过上那些亡命天涯的日子。”
“无双!”痴子动情地凝望着这心中的绝代佳人,痴痴言道,“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我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既使与天下人为敌,我也是不会在意的!”
他天性淳朴,只反复读过几本圣贤诗书,言语虽然质朴无华,却是字字出自肺腑。
闻听到这痴子如此真情的话语,佳人无双的美眸也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你不要离开我!”
这痴子的手指有些儿颤抖地轻抚着心中绝色佳人那美艳绝伦,水嫩得似乎吹弹可破的脸庞。
“无双!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可取代,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会成功!”
秦无双芳心欲碎,肝肠欲断。
一方面为铁云前程担忧,一方面又为痴子真情所动,真是又欣慰、又难过,柔肠百转、百感交集。
“云郎······”她还要说些什么,铁云已用手抚住了她那芬芳甜润的嘴唇,轻轻抚干了她面上的热泪。
“无双,我要为你疗伤!”话语间,为防这高贵而淳朴的姑娘挣扎,便抬手点住她一处穴道。
蓦然,洞外人影一闪,步入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
这白发妇人气质雍容华贵,身上自有一种莫名的威仪,几乎令人不敢仰视。
这显然绝非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你是什么人?”铁云不觉扬声问道。
“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而已,”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言道,“难道公子看不出来?”
她的声音虽然平缓,却似叠加了真气,令人闻之心神一震。
这种发音的方式颇有些相似伏魔之音。
铁云自知失言,“前辈言重了。前辈深夜驾临此处,不知意欲何为?”
那老妇冷笑道,“休息而已,有何作为?”声音依然平缓,却依然震动人心。
铁云看出她身负绝技,内心之中亦不愿与这样一位怪异的老人纠缠,便道,“前辈但请自便。”
老妇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们,却又双手凑近火堆取暖,“这位姑娘伤得不轻,不知公子怎生处置呢?'
“在下准备以内功为她疗伤。”铁云坦诚言道。“疗伤?”老妇冷笑起来,“疗伤要点住穴道么?”
“在下防她反抗!”铁云实话实说。
老妇注视着他,“你为她疗伤,她会反抗?这样的话语有谁会信?这位姑娘花容月貌,怎知你生得是什么样的心!”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这痴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的,无法掩饰满满的鄙视。
瞬间,毕竟稚子心性,铁云脸色被激得通红“前辈切勿胡乱推测,晚辈绝非胡作非为之徒。再言之……”
“再言之如何”
“她是我的妻子!”铁云眼中,露出自豪多情的光采,对着老妪道,“我们刚刚订盟,又死里逃生,难道你不为我们高兴么?”老妪瞪视着他,一股真气悄然升起,似要臌胀服饰一样,声音都有些异样了,“你所说的都是真话?你们私定了终生?”
铁云未曾注意到她的言词的奇异微妙,“这等人生大事,我怎么能随便骗人的。”
“有何为凭?”老妪沉默了一会,忽然和颜悦色地问。
铁云愣了一下,道,“无双可以为凭证!”
他拍手点开秦无双姑娘穴道。
却未觉姑娘其实一直情绪都有在变化。
此际,无双姑娘顿时泪如泉涌,对那老妇人叩首道,“师父!”
“师父?”这两个字就像惊雷,震动了铁云耳膜,“你是无双的师父!”
“大胆狂徒,难道我不像么?”那老妪厉声喝道。
铁云确实震惊了。
莲池宫主,莲池宫宛如仙子一般的存在,一直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人人只是听闻,从未曾真正亲眼目睹。想不到现在,她竟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岂能不令人分外惊讶?
“莲池宫主”,多么响亮的名号!古武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这种层级,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难道竟真是这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么?
莲池宫主,据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须知莲池宫的易容术,也是一项绝学。
眼下这位神秘莫测的莲池宫主,显然正是用了易容术,化成白发老妪的样子。
但这丝毫不妨碍无双姑娘对师父的相认。
多年的师徒情深,早已形成了自然而然的深深默契。
这种默契和熟悉的程度,是超越易容术的。
“晚辈并非这个意思。”铁云道,“一时之间,说错了话,望前辈见谅。”
“你说你们曾私订终身,那也是说错了话么?”莲池宫主冷笑道。
无双姑娘胸中柔肠百转,却知门规森严,不能连累铁云,只是含泪道,“师父,这人是在胡言乱语。”
铁云一时气急,呆呆地竟说不出话。
“你说话呀,”莲池宫主冷哼一声,“怎么还不说话?!”
“我······”铁云凝望着秦无双,满怀不解。
无双姑娘摇了摇头。
铁云的心被刺痛了。
“说,”莲池宫主咄咄逼人,声色俱厉,“是不是曾私订终身?”
铁云胸中情感如潮水般汹涌,却是情难自禁,终于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字,“是!”
他面红耳赤,发自肺腑地道,“我愿娶无双姑娘为妻,而无双姑娘亦愿嫁于我,天地为凭,日月为鉴。”
秦无双闻言,又是欣慰,又是担忧,芳心之中羞喜急惊,百感交集。当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真不知如何是好。
莲池宫主闻言只觉如雷轰顶、地转天旋,拉住了秦无双的手,颤声问,“这是真的么?”
事到如今,无双姑娘只能默认。一颗芳心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你,你竟为了这样一个野小子,竟愿犯下,背叛师门之罪,值得么?”老妪一字一句地道,声音宛若沉雷。
秦无双情不自禁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止不住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哀伤凝望老妪,“师父,徒儿不孝!徒儿未能报答师父恩情一二,愧对师门。今徒儿违反宫规,愿意接受宫规刑罚。只望师父能念及往日情分,怜惜弟子,不要再追究涉及云郎。弟子不胜感激,死而无憾!”
“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无双!”莲池宫主摇头长叹,心痛如绞,“想不到你竟对这样一个野小子痴心至此!罢!罢!罢!”
“小子,”莲池宫主显然异常气愤,禁不住指着这痴子,厉声叱问,“双儿对你痴心至此,你对双儿又是如何?”
“我愿永伴无双姑娘,不离左右。”痴子真情无法自抑,痴心说道。
“有谁担保,有朝一日,你不会变心?”莲池宫主神情凝重。
“前辈,”铁云苦于无法剖白真心,“你不能如此揣度我心。”
“你可知双儿为你,违反宫规,即使不被处死,也要被处于囚禁六十年?”莲池宫主厉声喝问。
“我真不知道。”铁云闻言,痛彻心扉,“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领罚。”
莲池宫主不觉目光一亮,闪过一道异样的神彩,“你所言可是真的。”
“是真的。”铁云由衷言道。
“那好,这儿有六粒痴情丹;每吃一粒,就会缩短你十年的寿命。你宁愿为双儿短多少寿,双儿就将少受多少年牢狱之苦。”
莲池宫主冷冷地道,“倘若你对双儿无情无义,本宫绝不拦你,也不处罚你了,你现在就可以离去。本宫保你平安无事。你好好地考虑吧!”
“为了无双,”铁云深情地、痴痴地凝望着无双姑娘,这个生命中的天使,内心之中深情澎湃,无法抑制,“我折些寿,又有何相干!只要能够陪随你的左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我的生命也就充满了幸福,充满了意义。无双,你就是我的生命······”他星目含泪,暗自言道。
他伸手接住了六粒丹丸。
这所谓痴情丹,即是所称缩寿丸。
久享盛名的莲池宫,确实神秘莫测。
不但有禁婚的门规,违者双双严厉惩处,还有缩短寿命的丹药。
“不!云郎,不!”秦无双无奈双手被莲池仙子制住,情急之下再度牵动内腑,喷溢出一口热血,“不要这样做!不要”
铁云扬手吞服了六粒丹丸。整整六粒。
一粒代表十年。
依照莲池宫的规则,他要用全部生命保护心中的佳人,让她免受囚禁之苦。
蝼蚁尚且偷生!
竟然真会有人为情而不畏牺牲?
这是太不可思议了!
莲池宫主望着他,这样的选择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内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一样,身子都不禁有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云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傻?无双姑娘内心伤痛更是难以名状,也不知竟是从何而来的神力,竟挣脱莲池宫主,扶住了痴子摇摇欲坠的身躯。
“云郎······”
“我······我没事。”
铁云体内气血翻腾,似随药力爆发,但觉喉咙发甜,一大口鲜血竟已喷将出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他强忍剧痛,努力微笑,安抚心中永恒的佳人。
“我······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我们的幸福,你无需再受师门的惩罚,我也可以永伴在你的身边······我真是太幸福了。折些寿······又······又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微笑着,身躯忽热忽冷,体内真气紊乱,似烈焰与寒冰交相击撞,翻腾不息,剧痛不已。
不由自主地头晕目眩,脚下的山石地面似乎都在隐隐地往下陷落,无法遏制的伤痛弥漫在胸间······这不知还能承受多久。他双足开始发软,似是无法支撑身体。
“云郎!云郎!”
无双姑娘的热泪已经流了满面,内心的疼痛到达了极端;她几乎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思绪,“你太······傻了······我怎么离开的了你了?······无论海角天涯,天各一方······我的心永远记着你······”
“知道······知道了!”
痴子使劲地说道。
他是如此努力地希望保持神智的最后一丝清醒,希望能够再看心中的佳人一眼······只是,在这如此强大的药力下,一切都已是徒劳。
之后他已经眼前模糊,心中佳人无双姑娘的倩影也不复清晰,但朦胧之中,她依然是那样美丽清雅,那样高贵端庄、惊艳绝伦。
姑娘会获得自由与幸福的。
于这痴子而言,这就值得了,这就足够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朦胧中,她的玉手似乎如春风抚过了他的脸颊,抚过了他失血的嘴唇······
铁云幸福地笑了······他,这位即使是死,也要站着死的钢铁硬汉,在被体内六粒丹丸强大药力的作用下,在似是被折去六十年寿命般的巨大痛楚下,再也支撑不住,如山般倒了下去,倒了下去了······
他天旋地转,眼前终于是一片黑暗。昏迷来袭,尽丧知觉。
玉兔已坠,金乌又升。
时间似水流逝,亦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无名山上,寂寂古洞之中。
一直昏迷在血泊中的痴子,中指忽然动了。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渐渐适应了洞中的光线。
体内的真气自然地运转,他竟意外地感觉到浑身的剧痛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倍受重创的身躯似乎又恢复了遥远的久违的活力。
他努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游目搜索,然而哪里还有佳人的芳姿、倩影的踪迹······
她们都已经离去了。
乌沉沉的长剑下压着一方雪白的罗绢,竟是一行行精致秀丽的字句:
“云郎:
知否?汝之痴情感动天地!能得君之厚爱,实属我之大幸。然云郎前程似锦,万不能因此而断送。师父已帮您解去剧毒,自会恢复修为,身体应当无碍。
云郎,我已得到师父宽恕,无需接受六十年牢狱之刑或者处死。我已随师父回莲池宫中面壁十载。暂不能伴你身边。天涯苦旅,宜多珍重。
日月如梭,时光易逝。十载以后,我们再次相见,共叙恩情。无双手书”
书信言辞看似平缓,但清泪润湿书简,泪痕斑斑,载不尽多少深情厚谊,书不完多少相思离愁。
铁云手捧书信,痴痴间热泪溢满眼眶。
“无双,无双!你说我傻,怎地你也如此之傻呢?十载光阴,十载相思,又岂是能说流逝就流逝的么?”
他心中悲情无限,却又难以宣泄。只呆呆地望着书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越读越苦,内心愈是凄楚,抬望眼,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