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住了。
寒风吹拂着满园梅香。
月上中天,天际冷冽晴朗,夜空宛如蓝色的玻璃一样。
青山。梅林。溪流已经凝结成冰。一位年轻的书生伫立在树旁,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举头凝望着明月,星目含泪,思绪万千。
他也仿佛被冰冻成冰雪雕像一般,任凭刺骨的冷风刮着满头的乱发和英俊刚毅的脸庞。
他仿佛有所期待。
许久,一只苍鹰飞来。这只鹰神秘地出现,就像从地狱中出来一样,划着一个诡异的圆弧,从他身边刚健有力地掠过——
不是一般的鹰。一般的鹰难以适应此时此地的酷寒。
年轻的书生注视着苍鹰;当它再次接近他的时候,身形竟拔地而起,闪电般直抓过去······
苍鹰身形何等灵敏,顿时振翅飞高数米。
书生扑了个空,情急之中右脚直踏左脚,身处半空的他再度高飞而起,凌空轰出一掌——
掌力汹涌,真气横空,只听见“嘭”的一声,苍鹰受创,硕大的躯体如巨石般坠落了下来,激起冰雪飞扬。书生身形,也自空中降落。
他脸色苍白,发掌的中指犹在微微颤抖。
感觉到体内,那依然还在持续的、沉沉的伤痛,他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看来我的‘孤星袭月’掌还是未到火候。”
“倘若不是体内这可怕的寒脉之毒困扰着我,我铁云早就应该练就这一掌的!”
铁云注视着冰雪地上硕大的苍鹰,忽然扬声喝道:“来迟了,鹰王!你的飞鹰已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条黑色的人影,竟然如同幽灵一般迅速地自前方闪现,竟沿着凝结的冰溪激射而至。
他身材高大,躯体削瘦,如标枪般笔直。
这位原来的“鹰王”,看也不看地上的苍鹰,冷冰冰地道,“本座的飞鹰没有找错人吧?”
“没有找错。不必多言。”
铁云强忍住体内“寒脉之毒”带来的阵阵剧痛,喃喃地说道,“下战书挑战阁下的,正是我。”
“普天之下,能伤到本座飞鹰的人并不多,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能有此功力,敢问是何人门下?”
“无可奉告!”年轻书生显然不愿暴露师门。
鹰王历来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何曾受过一个无名后辈这般无礼对待,不禁怒从心起,脸色愈寒,厉声喝问道,“你小子是谁?”
“铁云!”
“铁云?没听过!本座与你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下书挑战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成名?”鹰王的眼里,满是深深的不屑。
成名岂是易事?可知多少狂妄之辈,尚未成名,已经身亡?
“鹰王!”年轻书生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很是窘迫,许久方道,“我要全力夺取你的天鹰丹!”
他显然还是很有些稚嫩和木讷,正是初出江湖的样子。
“什么?”鹰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要夺取你的天鹰丹!”
铁云朗声言道,几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
天鹰丹,那是弱肉强食的古武大陆,极为珍贵的宝物之一,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奇丹药,一直是为声威显赫的鹰王山庄所独有的镇庄之宝。
众所周知存量极少,号称稀世之珍亦不为过。
天鹰丹除了珍贵异常以外,对于鹰王山庄而言,还有着一层很特殊的含义,一直秘而不宣,不轻易为外人道。
索取天鹰丹,毕竟是有着特殊含义的。
没有一定的资格,怎能轻易索取呢?鹰王的脸色铁青了,身上的衣服竟在体内真气的筹运膨胀下鼓了起来,而脚下的冰块也因了真气运行而产生的热力,竟然也已开始融化······
“为了什么?”鹰王目光炯炯,犀利地如同利刃,瞪视着这不知死活的痴子。
“为了师父······”
少不更事的年轻书生,脑海之中又掠过了那感伤的一幕。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师父那垂危的脸庞,全身在慢慢地僵硬······
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可怜的老人。
依稀里,他仿佛还可以清晰地听到师父悲痛的呻吟:“找······找鹰王的······天鹰丹······”唯有无比珍贵的鹰王天鹰丹,是治愈师父身患绝症的唯一希望。
痴子星目含泪,全身心都仿佛已沉浸在往昔与悲痛之中了。
“师父病危,只有天鹰丹方能解除痛苦。”
痴子激动地道,“为了师父,我即使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夺取天鹰丹!”
鹰王的真气已经运集到接近巅峰的程度了。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就要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发作了。
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是片刻的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都已经在这样的时空中凝固了。
“年轻人!”鹰王阴测测地道,“你风华正茂,前程似锦。本座实在不忍,令你们的所谓正义武修,再增添一道学有所成的亡魂。”
“不要再这样说了,鹰王!”年轻书生喃喃地说道“我······”
“我”字甫一出口,鹰王身形似电,已如龙卷风一般袭来,双掌狂轰而出——
真气汹涌,横贯长空,声势、威势大起,竟似欲一招之内,即将痴子击毙。
大惊之下,痴子身躯剧转,身形竟是硬生生地滑飞十多尺开外······
掌力如雷,四周的积冰,竟都已被鹰王残余的真力轰击粉碎。真气余波所震,气血翻腾,喉咙发甜,一道血丝涌出了痴子的嘴角。
鹰王狞笑起来,汇聚功力,再次纵身欺近。
死亡的阴影瞬间迫近!
铁云朗喝一声,奋起斗志,平素苦苦修炼的武学武技尽数发挥而出。
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鹰王凶残的天性全被激发出来了,怒吼连连。
“天鹰振翅!”
“鹰击长空!”
“狂鹰掠海!”——
连环三式,掌力凶猛绝伦,诡异、霸道至极!
身处劣势的铁云朗声长啸,亦是全力轰出三招,硬接他这强力轰出的雷霆之击!
两道雄浑沉厚的真力在空中接连激撞,爆发出如雷般的轰鸣。
“嘭嘭嘭······”
一度欺进的鹰王顿时被震得退了开去。
反观铁云,脸色铁青,卓立当场。
这真是出人意料!
鹰王不禁被骇住了,声音都不由有些颤抖,说道,“年轻人,你受我三掌,竟然毫无损伤吗?”
一口鲜血从痴子的嘴角涌了下来······他奋不顾身,强行稳住身形,但显然已是遭受重创,伤及体内五脏六腑。
他却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热血,说道:“鹰王,是决战的时候了。”
体内时常发作的“寒脉之毒”,使他其实早已习惯了创伤、剧痛。
“真是条硬汉!告诉我,你究竟师承何门?”
“你不配知道。”
“你受死吧!”鹰王再度被激怒。
鹰王横扫江湖二十余载,岂容面前的无名之辈如此嚣张!他已下定了必毁这年少书生的决心。
他身形暴射,如一支离弦之箭。
他掌力如涛,封住了铁云每一个可容反攻的方位。
铁云只觉得呼吸都已艰难了。
最后的关头已到,他猛力激飞而起,“孤星袭月掌”再度击出。
“来得好!”鹰王暴喝,双掌硬接过去——
但听见雷声般的轰鸣再度响起,在这两股雄浑至极的掌力击撞下,英勇不屈的痴子已被震得飞了出去,瘦弱的身形如败革般撞在冰雪地上,鲜血狂喷。
热血染红了雪地。
“怎么样?不好受吧!”鹰王狞笑着,露出了阴险丑恶的尊容。
铁云只觉得全身都仿佛被震碎了,巨大的创痛在侵蚀吞噬着他的身心。人的身上会有多少的热血?
热血已经快要流干了。
在这样不祥的时刻,他已经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气息的降临了。
但是,他却依然挣扎着,歪歪斜斜但却坚强不屈、却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
“你,”鹰王戟指怒目,厉声喝叱,“你站起来还要干什么!”
“我知道······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痴子强忍着创痛,挣扎着,握紧着拳头。
“你还不认输么?”
“我知道,我会死,但我决不言输!”痴子坚定地说道。
一息尚存,奋斗不已!年轻书生的声音是如此地铿锵有力,有着一种莫名的、气势磅礴的英雄气概。
“宁死不服输?好样的!看来你是非要我送你下地狱不可了!”
鹰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狞笑。
战斗还将继续!
势必更加残酷!
痴子擦去了嘴角上的血痕,如巨柱一般伫立。
已到了极度危险的时刻了······
在这酷寒的冰雪地上,他做好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冷冽杀气再次充斥了整个空间。
鹰王摇了摇头,道“死后,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准备坟墓!”
他双手汇聚真气,运集全力轰出一掌——
“嘭!”
半空中响起焦雷般的轰响。
雪花狂舞之间,但见痴子安然卓立,鹰王竟意外地被激震开去,接连直退十多步······
他的千斤掌力,仿佛竟是击向了自己。
激战场中,已经神秘地多了一人。
一位衣袂飘飘、婷婷玉立、婀娜多姿的蒙面紫衣女郎。
“你是莲池宫的人?好厉害的借力打力,我总算领教过了。”鹰王惊异至极,沉声喝道。
彼时他五脏六腑都似已受震荡,气血翻腾,一口热血涌上喉咙,几乎就要喷将出去。
紫衣女郎看着他,并不搭话。
她身材曼妙,十指纤纤,虽然黑纱覆面,看不见脸容,但也容易猜想得出,会是怎样的一位温柔多情、端庄高贵、气质优雅、超凡脱俗的美丽佳人。
“莲池宫武学博大精深、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鹰王内伤深重,却又无法像铁云那样鼓足勇气作最后的一拼,忍着剧痛道,“告辞了!”
他说走起走,向前疾奔而去。
“站住!”痴子朗声说道,意欲急追,哪知身形竟仿佛被某种力量牵扯着,被硬生生地拉住了。
“你要去送死吗?”
身后传来紫衣女郎悦耳而又冰冷的声音。
痴子这才发觉,全身已被一道丝带缚住。
“不要拦我!”痴子说道,“我花了三个多月才找到鹰王,我决不能让他轻易离去”
“你找他干什么?”紫衣女郎声音冷若冰霜,“这种人奸诈至极,无恶不作。你要想一战成名,找这样的人做对手也太危险了。”
“姑娘,不是的!我非沽名钓誉之徒。我找他是为了要天鹰丹!”
“如此说来,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强盗而已!”
“强盗?”痴子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痴子天性淳朴,又长时期生活、修炼在几近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上,甚少与外界来往,几曾想到自己竟与“强盗”这样的名词联系在一起。
他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强盗,”紫衣女郎冷冷地道,“你是否知道,天鹰丹并不能增强内力,只能疗伤而已。”
“我正需要天鹰丹。”
蒙面紫衣女郎看了他一眼,目光是如此犀利,仿佛能看透他体内的功力修为与内伤一样。“天鹰丹虽说能起死回生,但也只能治愈常见的疾病。你身患寒脉之毒,只怕是与生俱来的顽疾,即使天鹰丹也是不能够解得去的!”
紫衣女郎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
名闻天下的莲池武学果有惊人之处,竟能让修学有成者敏锐感知到他人身体的情状。
只是也不知她功力修为达到何种程度,是如何做到,居然连天生顽疾、寒脉之毒,亦是被感知、看穿。
“不,你误会我了。我非为自己,而是为师父。”
痴子心里亦是深感震惊。
多少年了,从来倍受寒脉之毒剧痛折磨,钻心刺骨,从来都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何曾会有人知道,他身上这般隐秘之疾。
讶然许久,不觉喃喃言道。
“师父?”神秘的紫衣女郎,美丽的眼眸凝望着他,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柔情的光辉。
“师父!”铁云原本黯然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明亮的、痴情的神彩。
这是一种纯真、清澈的神彩,自然而然,流露出痴子与生俱来的至情至性。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中就像是父亲一样。无论怎样,我也要夺取神丹,解除师父的苦痛。”痴子喃喃地说道。
紫衣女郎又看了他一眼,清纯似水的美丽双眸,似乎蕴涵着些许的赞赏。许久方道:“你根本无法追上鹰王,看来你又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了。”
“姑娘,请放开我。”
年少书生身上,坚韧异常的丝带缠缚其身,难于挣脱,很是不适,说道,“我不喜受人束缚。”
“不行!”
“为什么?”
“你的孤星袭月掌是谁教的?是你师父吗?”紫衣女郎原本已有些缓和的口气又变得冰冷起来。
“家传武学而已。”
“家传武学?”
铁云凝视着紫衣女郎,说道:“我自幼是孤儿······这招是父亲在临终前教我的。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满意了吗?”紫衣女郎仿佛没有感觉到铁云此刻浮躁、懊丧、不耐烦的心情,“你的父亲是谁?”
“你问这些干什么?这些与你无关吧?”
紫衣女郎正问得兴起,忽然听到他的反问,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要走,可以了吗?”铁云又问。
“不行!”语气依然是冰冷而悦耳,依旧是截铁斩钉。
“为什么?”
“我是莲池宫的人。我的职责是杀尽天下所有会‘孤星袭月’掌等诸如此种武功招式的人。”
“如此说来,你是要杀我了?”仿佛一股寒流瞬间涌入了痴子的心中,不禁问道。
“只好如此!”蒙面紫衣女郎冷冷地道。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痴子虽然久居深山,却也常常手不释卷,很有一些书卷气息,“我与你无怨无仇,就凭我会‘孤星袭月’掌这种武功就杀我,公道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