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秘境的第九天, 灵舟上的人,规模首次超过了三十五人。
这是一个相当夸张的数值,说得难听点, 拖到这个时候还没离开秘境的,不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分数, 就是三百分都还没凑够的。
而会选择上来灵舟的,大部分是后者。
人多了,就势必容易发生冲突。起初,大家还能看在黄若婷几人的面子上, 好好说话,等两个弟子因为一些口角,大打出手时, 事态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这次的事里, 被打的是一个老弟子,实力也是有一些的,但能进来这里的,就没有一个泛泛之辈,无外乎是打不打得过中高阶魇魔, 赚不赚得下三百分的区别。
打人的则是一个新生弟子,打赢了犹且愤愤不平, 被拉开后,还在对着那老弟子隔空拳打脚踹。
问他为什么打起来,又不说。
一直等到灵舟如今名义上的主事人,黄若婷和秦时久赶到, 这场冲突方才止息。
事发时,傅长宁正和黄若婷在操控室说话,便也跟着一并过来了。
孰料, 那之前一句话也没说的弟子,在看见傅长宁时,当场红了眼眶。
对面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弟子,脸都绿了,他还没哭呢,这臭小子居然恶人先告状!
在傅长宁认出这名弟子,询问怎么了时,弟子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经过交代了出来。
一句话总结,老弟子嘴贱在先。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一些谣言,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感慨他们当年就不如如今这些后进心眼子多,早早的就知道开始炒作名气。
先是说元婴大典上那场比试,故意只限制新弟子参与,没准就是为的给一些人铺路。
又质疑丁羿当时为何会认输,丁羿若不认输,前三之间,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丁家如此大族,都不战而认输,可见幕后之人能量有多强大,竟连出身大族的丁羿都不得不屈服。
还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当初傅长宁主动接待通宝商会,语言间称与通宝商会一二世祖关系莫逆的事,说这天底下的天才榜单,大多出自通宝商会,以这两人的关系,某人如今的名气,里边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
连关山越当初输给傅长宁的事都被他给扯进去了,称关山越是打假赛,不然为什么打输了,事后关系反而变得那么好,这不就证明了,这两人本来就认识?
别说,在一知半解的前提下,用他的逻辑这么一组织,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连带着几个也有想法的弟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酸言酸语。
新生弟子本来是偶然间路过,听了虽然不舒服,但也没准备做什么。
一直到这些人开始造谣,灵舟上人数如今如此之多,在其他原本能一个人住一间,现在都被安排了两人三人一起住的时候,为什么还有人和个没事人似的,依旧特立独行,一人一间,值守也没见她值守过,黄若婷和秦时久之间,明眼人看过去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怎么就有人眼瞎,时不时就以打下手的名义去接近秦时久,莫非真当她的心思无人知晓?
甚至说着说着,还有人说起夜里听见有人敲秦大夫房间门的事,然后彼此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黄若婷这些天事务繁忙,各方面事宜,确实是秦时久负责的多。
也因为秦时久忙于处理灵舟上新增的各方面人事,病人那边就有些顾不过来,傅长宁这才帮忙打下手,照顾一二。
结果在这几人嘴里,居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可谁不知道他们隐藏在话中的潜台词?!
听到这里,新生弟子当即气得大脑发白,怒火冲到了脑顶,都没来得及思考,就一拳砸了出去。
那几人反应也快,当场作鸟兽散,唯有一个被他砸中,也是这场背后议论的根源的那个老弟子,怒火中烧,没选择逃避,而是和他正面干起架来,最后因为没打过,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这就是全部的事情经过。
傅长宁听完,神色喜怒难辨。
那弟子已经委屈得眼睛又红了,“师姐你可以不在意,但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些人——”
他手伸出去指了一圈,被他指到的人神色都是一阵变幻,“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也不止说师姐你一个,从来的路上就一直致力于给你和刘师姐,还有除师兄造谣,各种贬低你们的实绩。”
“当时大家就闹得很不开心,若是同届第一第二实力皆是弄虚作假,那我们这些之下的人,岂不是更加不堪?”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一届从入门开始,考核和训练就难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我们年纪虽小,但同样出去历练过,不是没见过血的糊涂蛋,只知道盯着云海天池和苦海道君的元婴大典,忿忿不平地觉得凭什么自己那届什么都没有,轮到这一届,就有各种资源和扬名的机会。也不想想,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有什么资格酸言酸语,他们也配?”
这话掷地有声,说得一些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却有更多人,面色不虞。
归元宗那么多弟子,新生弟子占多少,老生弟子又占据多少?新弟子里有实力的着实不多,能进来的,大部分都是老生,进来前的龃龉,大家其实都还记得,只不过都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眼下这弟子这么一说,哪怕本意不是针对所有老生,依旧有一些人觉得这话格外刺耳。
他们可没有针对新生弟子叽叽歪歪什么。
反观这些年轻气盛的师弟师妹,一个个火气旺盛,动不动就是炮轰全体老生,言语间轻视意味溢于言表。
怎么,年轻就很了不起吗?
谁没有成为老生那一天?
也就五年后,新弟子就要进门了,到时候还没能筑基进入内门的,大家都差不多。现在不尊重人,指望日后新弟子来了尊重他们?笑话!
此时,傅长宁开口了。
“黄师姐,我教训一下他们,你没意见吧?”
黄若婷又怒又愧,“自然。”
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她甚至在那装作事不关己的几人里头,看见了一个和她同届的,当初同样有点小傲气,但总体还算正直的小天才。
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
可眼下,这人已经能面不改色听着其他人造谣,甚至用相同的恶意和漠视来揣测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一阵心寒和恶心。
时间到底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几十年里,同届的人都陆陆续续进入内门,莫非真的把这些人给逼疯了不成?
越是如此,越没有可能成功筑基。
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傅长宁教训的手法很简单,她脸色依旧是平平静静,看不出来生气与否,连灵力也未动用,仅仅三剑,那几个方才叽叽歪歪的弟子,就被射穿了舌头。
动作之利落狠辣,令人胆寒。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她的师兄师姐。
可眼下,连防范都没来得及,只能手捂着流血个不停的舌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知情的人,却都知道,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真正下手狠辣的,直接割掉舌头都不成问题,剑气穿孔而已,顶多是难受一点,回去后吃点丹药,养养伤就能好,只能说是小惩大诫。
等傅长宁下完手,黄若婷也是一叹。
方才的时间里,她已经做下了决定。
“你们下灵舟吧。”
真正说出这话时,她脸上再没了任何惋惜,“你们有些人上来灵舟上来得晚,也有些可能来得很早,但傅师妹低调,你们知道的不多,她之所以能一个人一间,不用值守,不是因为秦时久,而是因为是我安排的,明白吗?”
“另外,希望大家明确一点。”
“我才是灵舟的主人,和秦时久没有任何关系。”
秦时久同样站出来,没了先前的吊儿郎当,沉声正色道:“有些人已经吃了教训了,我就不多说了,但切记,祸从口出。”
“我在这也给傅师妹道个歉,是我忙不过来,才委托傅师妹给我帮忙,谁知道反而成了他人流言的借口。我和傅师妹之间坦坦荡荡,和若婷也只是朋友,灵舟是她的,如果灵舟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这个声音一定是她,而不是我秦时久,我只是一个帮忙主事的而已,大家不用对我有过高的期待。”
黄若婷点头,这和两人之间的交情无关。
“现在,作为灵舟的主人,我有权利请你们下去。”
“心术不正的人,没必要留在这,有本事,自己去猎杀魇魔就好,没本事就退出,别叫人瞧不起。”
那几人脸色一阵变幻,最终,捂着嘴巴,一声未吭跳下了灵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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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事后,灵舟上原本滚烫躁动的氛围,一下冷寂了下来。
整个灵舟都变得清净不少,也没了什么摩擦争吵。
然而,心思细腻的人都察觉到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吵吵闹闹各种摩擦,虽然看着吵,但好歹都还只是一些小冲突。
那么现在的这种安静,则代表着一些更深层次的疏离与敌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转变,和来之前,新生弟子和老弟子的无形对立相似。
这么僵持了两天,见黄若婷还和个没事人似的,有一只五人的老生队伍,主动选择了告辞。
黄若婷没有挽留。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之后灵舟上的人都陆陆续续选择了离开。
也不全是因为新老之争的缘故,而是大家也意识到了,他们进来是猎杀魇魔的,伤势和危机既然已经过去,停留在灵舟上太久,只会耽误自己的时间和机会。
更别说,在灵舟上这几天,每个人或多或少结交了一些靠谱的同门,一起组队去猎杀,哪怕高阶魇魔也未必没机会一试,如此,再停留就没什么意思了。
很快,灵舟上就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五人。
黄若婷自己倒是淡定,但这点淡定,在傅长宁提出要走时,也很快变成了不淡定。
“师妹你确定吗?”
她忙碌的那些天,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她和傅长宁又合作了几次,现在她到手的魇石都快近百了,傅长宁也拿了几十块,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眼下傅长宁竟然要走?
“抱歉,师姐,我还有些事。”
傅长宁并未多解释。
哪怕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天,黄若婷依旧很难判断她到底在想什么,是还在为先前那桩事生气吗?
她深吸一口气,道:“那行,能到手这么多魇石,我也该知足了。”
“那杭天烈二人那边,你怎么想?”
之前她抱有非常警惕的心理,但这两人大概是被坑怕了,这几天都安分守己,也没再到处送吃的。
此外,她观察过,那些吃了金玉葡萄和水晶玉蹄花的人也都没事。
黄若婷疑惑道:“真要动手,其实前两天就该动了,我放任那些人离开,也有这个想法在,想着分散开总比被一网打尽好,但这两人完全没有阻拦,我现在也猜不透他们想做什么了。”
真有歹念,不该趁着人多的时候动手吗,人都走光了,还有什么用?
“我也不清楚。”傅长宁摇头,“但不管如何,这对我们是好事。”
“确实。”黄若婷附和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见傅长宁看她,她顿了顿,开口,“师妹你有想过,现在离开秘境吗?”
她进来的核心任务就是魇石,眼下魇石已经收集完,杭天烈这边似乎也对她们没有实质性的威胁,她已经有些想离开了。
傅长宁并不意外她的想法。
“我还有一些事,可能暂时不能走,但师姐你们可以先出去,把这边的事告诉长老,长老们虽然无法进来,但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那也行。”
黄若婷踌躇片刻,选择了应下。
主要是现在确实没什么威胁,若是杭天烈二人心怀歹意,她大概还会留下来,看看自己能做什么,但观察了这么多天,什么事都没有,她是真的已经有点想离开了。
光魇石的事,她和宗门还有的交代。
当然,这事黄家肯定会出力,但她同样需要承担一些后果。
“那如果宗门问起具体经过,师妹这边,你希望我怎么说?”
傅长宁身上的秘密可太多了,只不过她也不想问。
“如实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