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剑, 名赤霄。”
除凤衔一身红衣,上绣精致而古朴的玄色纹样,一根玉色腰带将他身形托得颀长如竹。
往日里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少年郎在念出剑名的那一刻, 声音骤然多了三分沉稳, 如艳堂堂的花树, 在春月里结了沉冰。
傅长宁抚过自己结了一层铜绿的剑。
“它叫青昭。”
汹涌如潮水般的木灵气将她青色的衣裙如莲摆般层层荡开,柔和又从容, 丝毫不被对面霸道炽热的火灵气所影响。
“好名字。”
声落,如虹剑光迎面袭来。
赤霄剑的气机几乎在一瞬间锁定了傅长宁, 避无可避。
而傅长宁也没想过避。
她身侧青绿色灵浪骤然爆发,与此同时,满地水洼中, 冰点浮现, 随斩霜剑第三式霜气横秋, 裹挟冬寒凛冽之势, 向对面回击而去。
轰轰轰
剑光在比武台中间碰撞,截然不同的灵力带来的灵气风暴在空气中接连爆炸。
造成的动静, 比之前十余场通通都大。
有人喃喃“大概只有于帮主和苏堂主那场,能压得住这场吧”
可于帮主和苏堂主是什么修为,这二人又是什么修为
场中, 两人都丝毫未停顿,一击未分出胜负后,便迅速又鏖战至一起。
乒宛若金石相击, 两把剑正面撞在一起, 击起火花无数乒乒嘭嘭交击声在空中不断响起,横截,竖劈, 解连环,回倒刺,剑光如雪,又似虹,淡蓝色的霜气在除凤衔的衣领上蔓延,转瞬被他周身火灵气蒸成水汽。升腾的妖异红气如附骨之疽附在傅长宁的衣裙上,几乎快燃出一个洞来,却也不过片刻就被木灵气消解,灰溜溜地化为虚无。
外人看来是势均力敌,实则只有他二人自己知晓内中情形。
每一次碰撞,和赤霄剑相激产生的灵力震荡袭传来时,都叫傅长宁手腕发麻。
青昭剑在品阶上比不过赤霄是必然的,法宝在面对比自身品阶高的武器时,都会产生一定应激反应。
或是畏缩,或是更加冒进,迫不及待想要压服对方。
青昭剑现在看来是后者。
两柄剑打起来时,青昭剑比她这个主人还要激动,明明剑还握在手里,却有一种它已经飞出去了在单方面殴打赤霄的错觉。
等到两剑相撞更是不得了,剧烈的嗡鸣震天响,若非傅长宁修炼了体术,早已经要握不住手。
除凤衔也没好到哪儿去。
来之前,他对傅长宁的剑术有过了解。
傅长宁自己或许不清楚,但从她在第一阶段课程测验中的基础身法考核横渡大江超过他时,除凤衔便彻底记住了她的名字。
之后她的每一场考核他都有看,自然也清楚她在基础剑术测验中的表现。
客观评价,十分平平。
这不是身为对手有意贬低,是实话。
当然这不是傅长宁自己的问题。
以他眼力,可以轻易看出,傅长宁正式开始学剑恐怕还不超过一年。
去了解一番,果然如此。
甚至未足一年,而只有短短三个月。
三个月,乍一得知这个数字时,好友朝他发来了惨无人道的笑声。
“哈哈哈除凤儿你要跟刚学了三个月剑的师妹争测验第一吗,凤儿你去吧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一定能把你师妹打得满地找牙,认你当这个第一哈哈哈哈”
除凤衔黑着脸把传音符关了。
他当然不会没脸到这个程度。
何况这只是一个小测验而已。
这事就此落幕,之后他顺利去往云海天池。或许仍抱着不服输的心态,过程中他始终未再关注过这位傅师妹一次。
直到他从云海天池出来。
那日,学堂前人山人海、众所瞩目,所有人都在等待剩下两个人当中,先出来的会是谁。
瞥见是他时,那种匪夷所思、惊讶、失望、怎么是你,原来天才如你也不过如此的目光,他至今历历在目。
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云海天池第一的噱头在外门炒得沸沸扬扬。
仅剩下两个人还没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单方面认定,留到最后的那个一定是他。
他们对除凤衔这三个字,怀有最热烈的想象和无与伦比的期待,单方面炒作成了一场狂欢盛宴。
所以才会在看见他出来时,那般瞠目结舌。
出生名门,单火灵根,十七岁的顶级天才。
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们是如此信誓旦旦。
这个问题,除凤衔也想问。
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在院中当了好几天的自闭蘑菇,课一节没上,一直到听见傅长宁出来的消息,才风风火火赶过去。
然后立马喜提刑法峰惩罚套餐。
这中间,出于各种考虑,也和傅长宁达成过一些你好我也好的暗地合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仍是心有不甘。
每个天才都有自己的傲气,他有,他相信傅长宁也有。
如果她是凭借实力全面压制他、把他按在地上打,得来的这个第一,他绝无二话。
但现在,他不甘,也不服。
这才是今日之战的真正原因。
知道傅长宁成长速度很快,来之前,除凤衔已经做好了几个月不见她实力又增长了一截的准备。
但仍然没想到,她会进步得这么快。
在这之前,他想的是,三个月从零分到六十分容易,四个月从六十分到九十分却难。
前者是天道酬勤,后者叫天方夜谭。
眼下傅长宁确实没到九十分,可她却凭借着木灵气的护体和水系法术的辅助,一次又一次地截断他的攻势。
青昭剑在她手里仿佛玩出了花,心随意动,可以随意搭配任何法术,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这种花里胡哨的打法放在老一辈眼里,肯定是要斥责胡闹的。剑法就是至纯之剑,吾辈虽非剑修,却也有一颗坚贞纯粹的剑道之心,怎可以旁物如此混淆
但不可否认十分好用,能飞速弥补她在剑术水平上的不足,和一个已经练了十多年剑的人相匹敌而不落于下风。
而且能做到这种程度,从侧面证明她对基础剑法的掌握已经十分纯熟,和手中剑的默契也丝毫不逊于他。
她才练多久
除凤衔对此心中不是不赞叹的。
但想要击败他,这还远远不够。
他手中赤霄剑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他单手掐诀,用力一拍,轰赤霄剑沉入地面,血红色剑气以他周身为中心,迅疾向外爆发
横扫之处,石板层层裂开,几乎瞬间化为齑粉。
傅长宁倾身一退数丈,青昭剑剑尖在地面磨出一连串火星。未及站稳,她忽而施展身法灵波止水,一跃而起。
在她刚离开的位置,地面骤然化为滚滚岩浆,冲天而起。将碎裂的石子吞噬殆尽后,岩浆停止咆哮,转瞬消失。
台下一众新弟子看得冷汗战战,惊险连连。
方才可只差一息,就要彻底栽入那岩浆当中了,想想就后怕
伴随灵波止水而来的是幻境。
除凤衔闭上眼睛,赤霄剑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向后刺去。
“幻境对我没用。”
他不是高天晷,神识没那么弱。
“是吗”
幽幽女声在另一侧响起。
赤霄剑反应极快,向另一侧攻去,可那女声飘飘悠悠,并不固定在某个具体位置,反而如同风声一般,四处吹荡。
除凤衔的每一剑,都慢了一步。
他慢慢蹙起了眉。
“破光障。”
一道煊赫炽烈如日的强光在比武台上亮起,一切魑魅魍魉被堂皇照亮于日光底下,消散于无形。
“你慢了。”
现身的傅长宁提醒他。
与此同时,草种如雪片般在除凤衔脚下疯狂生长,粘腻腥臭如下水沟里的水,附骨之疽般缠绕上双腿。
更可怕的是,它们还有消融功能
若非除凤衔的长靴是特制的法宝,此刻他的双腿只怕早已不复存在。即便如此,那双长靴依旧变得坑坑洼洼,宛若方才被数只恶狗啃过。
对于长靴是法宝,傅长宁早有预料,因此并不失望。
那草种乃是出自一处恶臭的混沌沼泽当中,有强消融性,且气味刺鼻,用在此时,能最大程度吸引除凤衔的注意
以隐藏她的真正目的。
傅长宁的目光,看向除凤衔身后悄无声息,只差半寸就能绞上脖颈的蜘蛛丝。
那根在拍卖会上得来,见血封喉的白色蜘蛛丝。
那一瞬间,意识到什么的除凤衔瞳孔紧缩。
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眼见那白丝离他颈动脉不过薄寸距离,他暗红色的重瞳中突然闪过一抹妖异的红光。
察觉不对的傅长宁当即收回蜘蛛丝,先前因为骨裂而一直没怎么动过的左手单手掐诀,她闷哼一声,数颗爆裂种子射出,炸出的灵气将二人距离瞬间拉开至六七丈。
她的第六感是对的,伴随除凤衔眼中红光出现,一层几乎能将人皮烫化的暗红色火焰在他四周膨胀开来,地面几乎在三息内被融化成石水,离得近的地方甚至能看见底下的黄泥土。
可想而知,以方才的距离,蜘蛛丝会被当场烧成飞灰,而傅长宁自己亦会受到重伤。
好在那暗红色火焰于除凤衔自己而言似乎也是一种负担,一击之后,他四周气息显然萎靡许多。
虽然和计划中有所误差,但这对于傅长宁来说同样是机会。
她大脑转得飞快。
水系法术,迟缓冻霜
除凤衔脚下石水瞬间冻成石头,将他桎梏于原地。就这一晃神的工夫,青昭剑已抵在他的脖间。
只差一厘,便要刺进青色血管当中。
二人眼神相交。
傅长宁目光清明如初,仿佛方才的功败垂成,以及漫长的打斗没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而除凤衔似乎才从那暗红色火焰的影响中回神。
“还不够。”
他如此道。
“你需要证明给我看,你还能更厉害。”
今日比试,才真正开始。
吞天彻地的火焰从他身后升起,不再是赤霄剑那般张扬外放的火灵气,而是一种更为隐忍霸道的炽热火焰。
那一瞬间,场中的温度都仿佛上升了一截。
场下有人发出低呼。
“这是什么火”
“暗红色火焰,难道是”
除凤衔的声音同步响起。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火焰,从出生时就伴随在我身边。”
“族长告诉我,这是凤凰之火,是除家守护一生的图腾。”
“疯了疯了”荟萃堂有熟悉除家情况的弟子眉头皱得死紧,“他莫不是真疯了不成岂能如此乱来”
凤凰确实是除家一直以来守护的图腾,除家的每一代人当中,都会有一位获得凤凰之火的传承。
除凤衔,就是这一代被选中的人。
这点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凤衔凤衔,由凤衔而来,称一声凤凰之子都不为过。
但是,凤凰之火这玩意儿,哪是他现在就能用的练气期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