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黄遗芳主动出声, 打破了寂静。
“一个个脸色这么凝重做什么。”
她扶额“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众人微懵。
“什么开口”
“就是,我听说云海天池里有上好的云赭石就是一种会发光的红褐色石头。”黄遗芳比划了下形状,无奈道,“本来想自己进去找找的, 不过这回测验确实大佬云集, 只能麻烦你们到时候帮我看看了。”
一旁的隋鸣远冷不丁道“云赭石不是温养修复经脉用的吗, 你要它做什么”
云赭石多见于灵气充裕的温泉之下,受地火与热泉侵袭而生, 属土水二行,乃是一种极具温养性的石头。
在一些古籍中, 确实有提到它修复破损经脉这一点。
黄遗芳有些惊讶于他知道这个“我有些用处。”
“你经脉出问题了”隋鸣远问。
“没。”黄遗芳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见傅长宁和应星儿, 乃至程双遥,也都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方才叹了口气, “好吧, 是有点小问题, 不是不是经脉, 不用担心。”
“就是, 我不是土水灵根吗。云赭石与我五行相合, 不只是温养经脉, 于修炼上也大有裨益,所以我才想着去找上一些。”
“结果, 你们也都知道了。”
她面上虽有无奈,但神色总体来说还是平静的。
“没事。”应星儿拉她手,宽慰,“我和队长去给你找”
傅长宁点头“嗯嗯”
程双遥看她仨凑一块, 大有就此隔离开其他人的架势,无语住了“拜托,你们,这还有个大活人呢,我也进了好不好”
几人敷衍答他几句,不知不觉,话题又把他隔离在外了。
程双遥不服气,不屈不挠地又凑上去。
反而是之前一直刨根问底的隋鸣远,没再开口了。
不过他素日里就很少搭腔,维持着他奇奇怪怪的傲气调调,四人也就不以为意,只热烈讨论自己的。
商量好后,黄遗芳站起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啊,这么客气干嘛。”应星儿连忙拉她坐下,“一点小事而已。朋友之间,计较这些做什么。”
“对啊。”傅长宁取出一坛惊梦新酿的灵酒,给大家满上,“之前你们帮我忙的时候可积极了。真要谢,那得我先谢,来,敬你们一杯。”
她笑。
“干了就算收到我的道谢了啊。概不退货。”
黄遗芳便也跟着笑起来。
“好。”
“大家一起干。”
四个杯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程双遥回头看了眼,发现就隋鸣远抱胸一副臭脸,没参与进来,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伸出胖乎乎的手,直接把人拽过来。
隋鸣远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程双遥才不管他。
“来,干”
碰杯
一杯饮尽,气氛短暂安静。
随即,几人相视一笑,长吁口气,似是都有些释怀。
最后,她们一共喝完了八坛酒。
除了傅长宁和黄遗芳,其他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包括一开始剧烈抗议、满脸都写着我是被迫的隋鸣远。
尚有几分清醒的两人收拾残局,院内一时静谧。
傅长宁突然开口“其实,我觉得,咱们几个人之间,不用这样。”
这般,不动声色把控人心,周全每个人的情绪。
不是说应该不在意,而是,这样过分在意。
她声音有些慢吞吞的,似是在组织语言。
“我们应该也称得上是朋友吧”
虽然每次都是略过,仿佛只是同一块儿来的,于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自然而然开始聚会,闲聊。
但,只有朋友,会帮她打听消息,替她对外周全,时时刻刻记挂彼此,把控舆论,为义气两肋插刀。
也只有朋友,才能在一起静静和谐相处这么久,虽交流不多,但从不因此尴尬疏远。
黄遗芳看她酡红的脸,和搭下来的长而困倦的黑睫毛,好笑道“你醉了。”
“啊我没醉啊”傅长宁歪头。
“这是几”
四根手指头在面前不断地晃,傅长宁定睛去瞧,眼前重影消散,她斩钉截铁。
“二”
黄遗芳看着自己竖起的一根手指头,摇头。
“还说没醉。”
见人靠着桌子,头慢慢低了下去,她扶了扶,以免人跌下去。
深夜的庭院很快安静下来,繁星几许,静如牧野。
院内的黄衫少女收起最后一坛酒,静静地站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忽而笑起来。
“当然是朋友啊。”
“云赭石也不算借口。”
她叹气。
只是,寻常的云赭石于如今的她,作用已是微薄。
-
云海天池在测验结束的第三天开启,一大早,傅长宁四人便出发,前往云间学堂门口集合。
她们到得不算早,这儿已经站了几十名弟子,傅长宁在其中发现了不少熟面孔,包括武术课认识的李婧之,剑术课认识的饶栎,还有神出鬼没人设不倒的七辛,以及,自搬出去后再没见过的姬危年。
待所有弟子全部集齐后,长老们清点好人数,取出一支鸡蛋粗细的笔,对着空中画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生字刚落,无数金光勾勒成符箓,在空中旋转起来,宛若齿轮相扣,金线勾勒蔓延,在空中组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八卦大阵。
“站进去。”
带队长老指着大阵,道。
总和两百五十名弟子,分别在八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上站好。
再加上六位长老,每个位置正好三十二人。
金光拂过,摄人心魄,转瞬间,将所有人吸进大阵。
傅长宁只觉得眼前一花,体表传来轻微的肌肤刺痛感,下一瞬,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一处白雪皑皑的山中。
四面是浮动的稀薄白雾,还有雾中若隐若现的翠松,枝上挂着雾凇,远处有积雪覆盖的亭,山中寂静,除她以外,不见他人。
她低下腰,手碰到雪,生凉。
然而空气中却是暖和的。
顺着热气更重的山路往上走,四周雾气越来越浓,青霭入渐无,离远了,复又重新聚在一起,挡住了来路和去处。
终于,一湾温泉出现在视线的转角。
淡淡的乳白色,灵气浓郁,带着地热侵袭下形成的小股泡泡。
傅长宁试了试水温,确定没问题后,穿着法衣,一步步向温泉中走去。
泉水深度到她大腿往上一点,想到黄遗芳说的,傅长宁弯下腰,去探寻泉水的底部。
底下确实有很多石头,不过这泉水神识似乎无法穿透,只能凭感觉去摸索。
她摸了十来块,里边有三四块符合黄遗芳说的,会发光的、形状不规则的红褐色石头,但块头并不大。
傅长宁想了想,用了一个水属性法术,水旋。
水旋是水旋风的简化版,作用和水旋风差不多,都是用来吸水形成水龙卷、攻击敌人的。
不过傅长宁有时候觉得,这些简单的法术在生活中,也有些意想不到的妙处。
比如此刻,在水旋作用下,一个漩涡在水面慢慢浮现,很快越来越深,直至底端。
被削弱变薄的水层,瞬间变得清晰可见。
顺着水层往前,傅长宁一口气捡了四五十块好的,装进储物袋里。
想着差不多了,傅长宁准备收起法术,余光里,更远处的礁石下似乎还有一处红色在发光,亮度比之前的更甚。
这证明,这块的品质比之前的都要好。
傅长宁伸手去捡。
没捞到。
她微愣。
水旋往那边前进了一点,流水骨碌声里,那点红光很快变得清晰,原来不是石头,而是一抹桃形的光。
红光映得探过来的手心有些发红,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傅长宁手合拢,那光突然又不见了。
定睛一看,原来红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边上一寸的位置。
傅长宁缓慢地眨了下眼。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她挽起袖子,再去捞那红光,它又不动声色往旁挪了一寸。再捞,再挪,如是反复。
“定”
温泉结冰。
这回终于不挪了,红光僵硬在原地,看着有点可怜巴巴。
傅长宁把冰块捞起,其他恢复原状,戳了戳它。红光一动不动,宛若咸鱼,躺平任戳。
傅长宁隔着冰面,去看它。
漆黑的眼睛在冰块前骤然放大。
红光仿佛被吓了一跳,剧烈一抖,从冰块中窜出。
眼前一花。
傅长宁“”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钻进了她眼睛里。
她取出镜子来看,不知是否是错觉,左眼瞳孔里好像真的多了一丝淡淡的红色,看形状,像一块细长的心形,又有点像单瓣的红色花瓣。
糟了,好像真的玩大了。
天河珠里,问尺和惊梦灵都傻了。
“要你手欠去逗它。”
“快快快,看能不能把它再吓出来。”
可要怎么吓
对自己眼睛动手
傅长宁对着镜子,试着用冰、水、火乃至剑威逼利诱了一番,那抹红光一动不动,仿佛笃定了她不敢真的对自己的眼睛下手,有恃无恐。
傅长宁确实不敢,但她有别的法子。
没理会问尺和惊梦的尖叫,她上岸,从七叶雪灯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大块生姜,切开。顿了顿,又翻出几根变态辣的红辣椒,剁碎,放在一块,然后对准自己眼睛。
任由眼泪哗啦啦往下掉,眼也不眨。
问尺和惊梦“”
狠人。
熏了大概半刻钟,终于,一抹红光歪歪扭扭地从眼睛里飞了出来,被她重新网在冰块里。
问尺“你赢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它会对气味刺激有反应”
傅长宁随口“猜的。”
当然不是,主要是这不只是气味刺激的问题。长时间没眨眼,眼睛会受到过度刺激和曝光,加上生姜和辣椒的威力,眼球已经处于剧烈疼痛和震颤的边缘,红光在里边当然也不会好受。
傅长宁揉了揉余痛未消、又辣又痒的眼睛。
嘶,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