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着还年轻,但欧庇罗斯处事的手段却相当娴熟,而此刻的招待,更是让克雷顿察觉到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地上铺着红毯,宾客之间礼尚往来的上流社会聚会,而非是一个阴森的狼巢。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宴会,所以没有乐师和歌手献艺,想要娱乐,非人的存在也只能在这里闲聊或厮斗而已。
而且狼人的“严肃”和人类的“严肃”不太一样。它们的不严肃,恰恰是聊起那些带血的“生意”。
既是工作,也是兴趣。
依照身份的高低,职责的不同,他们依次抒发己见,聊起自以为有趣而实则血腥的东西,气氛开始热络起来。
而有意思的是,他们的语言中会混合着一声声低沉的吼叫,而这些吼叫没有让声音环境变得繁复刺耳,反而让交叠的声音如同打结的绳索被解开。
这么多个狼人在同时说话、大笑,厅堂里回声阵阵,但要听者分辨谁在说什么,那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显然是律令的功效。
克雷顿就听着一个看起来最受欢迎的狼人说话。
“我上一个雇主是商人,他被他的生意合伙人陷害,因此身陷牢狱,刑期足足有三十年。我的第一个任务是救他出来,你们猜我怎么做?”
“买通警察,让他们放他出来?”
“我哪可能花自己的钱?嘿,让我告诉你们吧,我犯了点小罪,让那些警察把我也关进监狱。接着,我吩咐我的雇主,让他提前几天受伤,所有人都知道他伤口的位置。之后,我挑了一天夜晚,杀死了好几个犯人,杀死他们时,我在一个体型与我雇主相近的人身上制造了同样的伤口,又把他的头切下来,最后,再破坏门锁,唤醒所有犯人逃走,伪装成一次暴动。”
“哈,聪明!这样一来,那些警察就会以为你的雇主已经死了,不去调查他的去向。”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谁想到那些警察根本没调查这件事。他们只是把牢房里的血洗干净,接着关下一批人。我真是白忙活了!”
“真不走运,我敬你一杯。”
“我也.”
杯器碰撞的声音结束后,那个狼人的故事又继续。
“可我的凄惨还没终止呢,救雇主出来后,我还得杀掉他的敌人。我预先说一下,这个任务失败了,可它不能怪我。他的那个敌人是真特么有钱啊,光是门口的街道上就有超过两位数的枪手在巡逻,我好不容易绕过他们进屋去,结果差点在这人家里迷路。”
“你真该多要点的。”
“我也这么想,可惜价钱最开始就谈好了。这叫什么.契约精神!”
“你都进屋了,之后是怎么失败的?屋里埋伏了一队猎狼人?”
“还不如让我对付一队猎狼人呢,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傻逼在自己家里养了一头肥的要死的大棕熊!他妈的,它站起来比我的真身还高一半,腰围简直是我的十倍,它就这么堵在门前,我他妈还怎么刺杀那个人?没吓到屁滚尿流就算好的了!”
在厅里,哄笑声一阵阵响起,克雷顿静静地旁听,感受着这权能与诅咒结合而生的力量,而当他渐渐感受到那声韵中的规律时,他的舌头情不自禁抵着牙尖,一种尝试“说话”的冲动开始出现。
不过,尽管他是客人,但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因为林德和莉迪亚就坐在旁边。
克雷顿认为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了,他偏过头,看向沉默寡言的林德:“如果我刚才的话有得罪你,令你感到背叛,那么我向您道歉。”
“嗯。”
当林德对克雷顿不抱任何指望,他的话也变简短。
“不过我仍想迎娶您的女儿。”
“这没可能!”林德终于有了反应,他声音抬高:“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信仰不同的人。”
他气势汹汹,但他的女儿看起来却不如他虔诚,莉迪亚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一方面是她不如她的父亲虔诚,另一方面是如果克雷顿不娶她,她就得嫁给一个自己瞧不上的男人了。
“也许我可以远嫁出去。”莉迪亚摇了摇林德的肩膀,低声对他说:“就当是氏族对他的投资。”
林德气得不轻:“和外地人结婚算什么投资?到了氏族急需要力量的时候,你们能及时回应族长的传唤吗?!”
莉迪亚不说话了,她以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对上克雷顿。
克雷顿半真半假地叹气,又将头转回去。
现在是莉迪亚的父亲反对他们结婚,她便没有理由继续生他的气了,这样一来就甩掉了一份感情纠葛,他这个习惯做浪子的男人也心底好受一点了。
只是那种纯粹来自肉体和诅咒的吸引还是让他感到不舍。
而当注意力回到场中,克雷顿就发现族长欧庇罗斯虽然说着要让他们享受聚乐的快感,但自己却没有闲着,克雷顿看到他与那些牙一一交谈,随后一起消失在阴影里,一会儿又都回来,非常地忙碌。
一些仆人推着餐车走进来,将一盘盘带血的生肉放在诸多狼人成员的面前。
它们全是刚从活牛身上切下来的,因为死去不久,它们还在自己的血泊里不断蠕动,仅仅是看着,就能意识到它们的鲜美远非冻肉可以比拟。
克雷顿咽了口唾沫,但忽然,他仿佛在白色瓷盘的光面倒影中看到金杰和埃德加染血的狰狞脸庞,寒流顿时涌上脊背,黑爪氏族一直给他的温馨、文雅的感觉瞬间消散了。
他们也曾在城堡里宰杀和分食人类吗?
克雷顿不禁想到这个问题,而在得到答案之前,也许他该先找机会离开。
如果他变得和这些狼人一样,他的家人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