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林德的左右手,是氏族的“牙”,作为他的女儿,她也能享有那么点特权,去年,她本该和那个新成员拉维因结婚,但她看不上那个毫无荣誉感的男人,于是央求欧庇罗斯将订婚的期限拖半年再做决定。
这是她做过最明智的决定,好运果然降临到她的头上来了。
她侧头看着克雷顿,畅想他们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忽略了克雷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段路的最后,他们并肩站在码头的木栈道上望向河水的另一边。
暗沉的河水之后,依旧有植物顽强地生长在河岸上,它们的颜色发黄,一丛一丛地分布,修长的叶片向四周散开,让人想起稻草堆里的蜘蛛。
从小在这里长大,莉迪亚没有嫌弃河水的气味,她平静地指着那只生长着丑陋植物的褐色浅滩,将克雷顿的思绪拉回:“马克西姆长老告诉我们,在魏奥底变成钢铁城市之前,那里有一片很美的林子,我们的祖先会将捕获到的猎物投放在里面,再让孩子们进去练习狩猎。直到大领主召唤,他们就会随着领主的指令将他的敌人撕成碎片。”
“那段历史美好得就像童话一样,我们不必顾忌法律,尽情在战场上舒展自己的天性。直到后来,时代开始改变,国王们结束了内战,重启了大航海时代。海洋成了新的舞台,但那不适合狼人作战,随着局势变化,我们效忠的大领主也开始衰落。到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克雷顿学习过那段历史,此刻也心有感慨。
在臭名昭著的“血腥半世纪”后,诸国疲乏,许多依附于王室的贵族衰落、甚至除名,而市民阶级则乘势而起。失去了最强的军队,地方武力的发展和依托于海洋的市场经济的独特性质使得国王们对平民做出越来越多妥协,为了维持稳定,《联合大宪章》发布,保障了地方贵族和平民的自由和财产,接着官僚系统开始萌芽,形成了当代政府的雏形。
在伟大的《大宪章》背后,隐藏的是许多贵族姓氏的落寞,许多开国英雄的家族消亡史,不过这几乎是一种自然规律,除了当事人,其他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旧人去,新人出,而跟不上时代的浪潮还要垂死挣扎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位长老一定有好几百岁了。”克雷顿说。
莉迪亚点点头:“他是我们氏族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听说已经超过二百三十岁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我还以为他会更老一点,听说狼人可以活三百岁。”
“也许吧,但没有几个狼人能活这么久。”莉迪亚说:“大部分狼人在察觉到自己衰老的时候就会开始寻找战死的机会,或者尝试吸纳更多的诅咒来延续寿命和力量。他们的结局不是死亡就是失踪,但即使如此,后来者还是前赴后继,没有多少狼人想要老死在床榻上。”
对于本能嗜血好战的种群而言,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衰弱就是最大的折磨。
对于这点,克雷顿有着相同的感受。
即使没有衰老,白天这副孱弱的躯壳也已经让他感到不满,如果连那真正的身躯都开始衰老虚弱,他一定会非常沮丧。
看够了河对岸的景色,莉迪亚转过身,视线越过荒凉的枯树树冠,面对那座尖利嶙峋的城堡阴影。
隔着数百米,它看起来依旧不小。
石质塔楼上的窗户像是马牙上的黑窝,亦或者树干上的蛀洞,给人以岁月积累的感觉。
“那座城堡没有用多少工匠,除了原料的部分,大部分工程都是由我的先祖亲手建设,一代代传承,直到前几年才竣工。城堡塔楼最上方的几个房间属于长老们和首领,他们有时会在那里俯瞰四周,也许他们现在就在观察我们。”
克雷顿眯起眼睛看向那些窗户,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他看不清高塔上的窗户后面是否有人。
“就像本地的传说一样,”他评价道。
“很多传说都来自真实的故事。”
“猎犬骑士也是吗?”
“也是,不过事实和那些凡人看到的有些出入。”莉迪亚说。“那位骑士就是孔里奥奈家族的先祖,我们记录了那一段历史,待在他身边的动物其实是一匹黑色的母狼。”
“骑士真正的妻子不是那个人类女人,就是这匹母狼,那个所谓的妻子其实是大领主为他指定的婚约。”
“人类的家族和狼人的家族没什么两样,为了得到完全的忠诚,大领主要求我的祖先和效忠他的另一名骑士的家族联姻,而他原来的妻子只能以狼的形态追随在他的作用,等待那个第三者犯下致命的错误,直到长期的战争结束,她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以狼的形态?”克雷顿顾不得对这个复杂的关系感到惊讶,他微微偏头,无礼地打断了莉迪亚:“所以他真正的妻子也是个狼人?可她怎么能在白天变形?”
莉迪亚看着他求知的神情,不禁再次微笑:“你还真是一匹野狼。”
“狼人与狼人之间也有差别,诅咒在我们身上起效的方式并不一样,也许你听说过某些野兽在夜晚能够化身为美丽的男女的传说,甚至有些狼人在白天只能呈现人狼的形态,到了夜晚才能切换形态,像这些同族就没法在人类社会生存,非常的不方便”
她的解释勾起了克雷顿心中久远的画面,他的神色有些肃穆。
“怎么了?”莉迪亚问。
克雷顿摇了摇头,他只是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某位拆铁轨的先祖就从来没有展露过人身,他甚至不知道它是男是女,但是它后来可是用这副半人半狼的尊荣去了城里。
它到底是怎么找到伴侣的?“我只是在想,我们的祖先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