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冬天夜晚的寒冷更糟糕的是唐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比这还要糟糕的则是她意识到自己开始对身边的这位亲人感到恐惧。
芭芭拉的异常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混杂在这群暗裔之间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她就是一块活蹦乱跳的肉。
芭芭拉是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许伊恩说,但唐娜能够猜出来。
伊恩·拉撒路的表现也开始让她对诅咒的本质有了真实的认知,直到现在,她还回想起那张年轻痛苦的脸,还有那请求他人杀死自己的悲惨情景。
吸血鬼的转化首先要把一个活人变成死人......
唐娜的双手握在一起,十指绞紧,用这轻微的痛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在叔父面前表现出不安,据说狼能嗅出恐惧的气味。
但她做不到。
身体还是在颤抖。
“后悔吗?”
克雷顿抓着十字架偏头看她,少女的提灯光芒下,那对和她一样颜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中没有一点感情,像是野兽的眼睛。
唐娜惊愕地看着他。
“什么?”
克雷顿转头继续看路,声音平淡:“离开巴特努来见我,你现在是否感到后悔?”
唐娜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她暂时没法得出明确的答案,她的确有后悔,但也在这一个月里感受到了过去不曾有的快乐。她想要如实回答自己有过后悔的情绪,却又有什么奇怪的感情堵住她的喉咙,让她没法说出口。
而每沉默一秒,她都害怕自己的叔父因为自己的犹豫感到伤心,但又不禁想到如果对方已经开始伤心,那么自己说实话是否也无所谓了。
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她的沉默越来越持久。
夜晚的街道上,几个不知情的猎人巡逻队员提着灯迎面走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克雷顿则笑着回应,然后他们擦肩而过。
少女盯着猎人们的背影,猜测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打招呼对象的内在本性。
而她自己不久前也是这样。
暗裔的本质不再是自然生物,诅咒已经是它们生命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是本质邪恶的存在,她却因为情谊一直被表象蒙蔽,忽略了这点,而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
但她还是不想改变与对方相处的状态,哪怕这违反布拉科拉的教诲。
事实上她已经数次为对方违背戒律了,她不应该提起布拉科拉,也不该放纵克拉拉继续生存,但她还是做了,为了博得叔父的理解和信任。
不愿意让叔父继续等下去,但也不想直面这个问题。唐娜艰难地开口了:“我以为您只是味觉失灵。”
“哼——”
克雷顿从鼻子里发出了压抑的声音,随后渐渐沸腾起来,变成火车蒸汽锅炉运作一样的笑声,高大的脊背也微微弯下去,颤抖个不停。
“女巫...哈...以为狼人只是味觉失灵的人....哼...呵哈哈哈哈哈.....”
他压低声音在街上笑个不停,唐娜的恐惧烟消云散,她开始尴尬。
“我不傻!我只是...疏忽了,您可以别笑了吗?”缩着手打量了一番周围后,她确定没人看这里,于是伸出手猛拍了一下克雷顿的背。
如果不是狼人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出文明的样子,她也不会忘记诅咒的存在。
克雷顿稍微止住了笑,扬了扬右手,但没有回头:“是啊,疏忽了好几周。你现在还不如最开始我们见面时勇敢呢,竟敢对着自己未曾谋面的长辈叫‘老兄’,但现在倒开始害怕自己的‘老兄’了。”
“我就是没法克服......”唐娜沮丧地垂下头。
话虽如此,但她确实没有再感到害怕,
克雷顿在挂掉胡子以后年轻了至少十岁,而笑起来后则真像她的“老兄”——如果她有一个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她的叔父缓缓摇头:“没有什么恐惧是无法克服的,只要我还有理智,就不至于伤害到自己的亲人。而就算是诅咒也有规律,我只在部分情况会控制不住自己。”
“极度的饥饿会让我感到不高兴,而要是有人让我不高兴,也会导致我感到无法忍受的饥饿,而他要是敢对着我背过身,那我就更难控制住自己。强大生物的血肉和气味会让我控制不住食欲,满月会让我体内的诅咒强制发作,身处森林的环境也会使我更加渴望变身。在阳光不能直射的区域,极度的痛苦也会让我强制变形。”
少女皱着脸,不敢相信有这么多禁忌事项。
布拉科拉的怪物图鉴上可没有写这些事,学院无所不能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垮塌。
克雷顿没有等到她说话,于是安慰道:“别担心,总的而言,只要没人主动惹我就不会有事。在城里的那几个月里我一直和其他人和平共处,而一点小的痛苦也不会怎么样,否则我的牙医此刻应该死了。但他还活的好好的,每天早晨还要跑一个小时到圣梅隆教区的诊所上班。”
唐娜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