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选择口哨吗?”她犹犹豫豫地试探,身体在车厢的剧烈震动中一阵摇晃。
克雷顿诚恳地摇了摇头:“这个不行,这个我选过了。”
夏绿蒂面朝车窗外,肩膀耸动不停,不知道是否和坑洼的路况有关。
即使经历几次修正,萨沙市的道路依旧谈不上平整,只是长期住在这里的人会习惯并将这种路况当做本地不可不品的特色。但这一次的路途长度可算不上浅尝辄止,当马车停在百货商店的街前,唐娜第一个跳下去。
她脸色惨白,两眼失神,双腿站在平地上也不住打晃,险些晕倒,直到夏绿蒂将她扶住。
这种状态显然没法愉快购物,克雷顿不得不走进就近的酒馆里买了半壶白葡萄酒治她的眩晕,这是他第一次上船时长官教给他的秘方。
秘方的效果好的出奇,只一小口,唐娜就恢复了精神。
“gooliry-yehavinus”她含糊不清地说。
“你说什么?”克雷顿面露疑惑地把自己的皮水壶从她的嘴唇边拿开。
他对于侄女嘴巴里吐出来的词听得清楚,却没法分辨出这属于哪种语言,或许是外国语,也可能是某种地方俚语,语气听起来像是抱怨。
唐娜怔了怔,她好像没有预料到这一句会被克雷顿听到,因此楞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克雷顿无意去探究什么,所以他只是简单提点了一句。
“淑女不可以说脏话。”
唐娜的脸立刻红了,她抿起嘴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与破败的街道相比,萨沙市的商业街倒还算得上华丽,两边的建筑刷得粉白,显得十分洁净,铸成花苞形状的黑铁路灯间隔排列在建筑外,下端分裂的“茎”以相当花哨的弧度卷曲着,只留有一根插进墙壁中作为固定。
虽然它们在白天没有点亮,但造型也为环境增添了几分文艺的气质。
道路上的人流不算多,人们衣着整洁,且衣物颜色各不相同,他们走走停停,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就停步与卖主低声细语交谈。
正是这种景色吸引了克雷顿定居下来,现在要找一个大多数居民都愿意穿彩色服饰的城市可不容易。
工业的发展是有代价的,日渐严重的污染不仅令空气中充满黄黑色的雾霾,也使人们的衣物偏好渐渐向不容易显脏的深色偏移,即使沾满了灰尘也不显得失礼。
在那些发达城市,人们满身脏污却假装自己干净地上街行走,彼此心照不宣。
正是因为萨沙市展现出了与巴特努相似的气息,唐娜没有因此怯场,她没有离克雷顿和夏绿蒂太远,但相当适应地在街上小跑着,她的视线为那些在玻璃展示柜中泛着银光的珐琅和鎏金小雕像所吸引,雕花吊灯和镶嵌了蓝萤石的礼器在她眼中闪闪发亮。
克雷顿一阵后悔,早知道唐娜会这么喜欢,他就先带她去自己的店里看了。
锈蚀银币里从不缺漂亮的工艺品。
“唐娜,走吧,我们先去女帽店看看。”他招呼道。
男性去女帽店显得有些奇怪,但如果是陪同女性家属一同前往,那就被视作体贴的表现。
就在他阔步走向女帽店的门面时,一阵强劲地风突然刮了过来,差点吹飞了他的帽子。
克雷顿伸手按住帽子,而在他看不见的二楼,强风吹过之后,石质装饰栏杆上摆放中的一株盆栽突然倾斜翻倒,向下直坠,正正好好砸向他的头顶。
狼人的感官在花盆离头顶不到一尺的时候终于捕捉到了那沉闷的风声。
他下意识地抬臂抽打,将奶油色的花盆连带里面的土球和植物一起凌空打碎,干裂的泥土、陶片还有碎叶子沾得整条手臂都是。
这个声响引起了街上人们的注意,夏绿蒂和唐娜发现这件事后更是紧张地奔跑过来。
克雷顿甩了甩手臂,没等她们开口关怀就先发表声明:
“我没什么事,只是衣服脏了,回去用刷子刷一刷就好。”
夏绿蒂松了口气:“这还真险,要是刚刚在那个花盆下面站着的是我和小女士”她想象到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有些伤势表明看不出来,骨折的人未必能很快发现自己的病情,我认为你最好还是让我检查一下。”
女助理伸手要卷起克雷顿抵挡重物坠落的那只手的袖子,后者没有拒绝——正常人拒绝检查伤势反而会显得古怪。不过他的胳膊太粗,袖子只能卷起一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我还是把它脱下来吧。”克雷顿叹了口气,将右手从毛呢大衣的袖子里退出来。
这时,一辆套着两匹驽马的马车从他的左面驶过,垂到地上的大衣长袖理所当然地被卷进转动着的轮轴,然后如同船上的舵盘转动那样不断收紧。
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她们的老板、叔叔——克雷顿·贝略就这么被马车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