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转动着手上的帝王绿玉扳指,对外面俩儿子焦急的喊声充耳不闻。
他抿了抿唇又垂下脑袋。
……
“胤禔,胤禔求见汗阿玛!!”
“咳咳咳,胤祉求见汗阿玛!!”
自鸣钟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地转动着,一眨眼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变得蒙蒙亮了。
外面大阿哥高喊的声音渐渐开始沙哑,三阿哥也开始咳嗽了起来。
梁九功望了一眼大厅门口的方向,又瞧了瞧坐在圈椅上无动于衷的万岁爷,忍不住冲着康熙低声道:
“皇上,外面正飘着雪呢,三阿哥在外面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大阿哥也跪了小半个时辰了,他们俩再跪膝盖就受不住了。”
听到心腹太监的话,坐在圈椅上的康熙睁开细长的丹凤眼,嗓音喑哑地淡声道:
“去把他俩给朕喊进来!”
“是!”
梁九功听到康熙开口了,忙快步往外走。
他用手一掀开大厅红木门上的棉门帘,借着昏黄的灯光和熹微的天色,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两个“雪人”。
整个身子已经冻得麻木了、嗓子也喊哑了的兄弟俩瞧见梁九功出来了,眼前一亮。
胤禔用双手按着地面哆哆嗦嗦、勉强从冰冷的雪地上站了起来。
跪在他身后的小栓子见状,忙眼圈通红地从雪地上爬起来,搀扶住了胤禔。
胤祉也学着他大哥的样子,急急忙忙用手按着雪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他跪的时间太长了,还没有站起来,双腿一僵硬又想往下摔。
“三弟,小心!”
站在旁边的胤禔看到身子摇晃的胤祉,忙伸手牢牢扶住了他的胳膊,三阿哥的贴身太监也赶忙将身子打哆嗦的主子给搀扶住了。
站在大厅门口的梁九功瞧见兄弟俩惨兮兮的模样,不由在心中一叹,暗暗寻思着:若是惠妃和荣妃瞧见大阿哥和三阿哥此刻的雪人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在心中生出那种胆大包天的野望。
“大阿哥,三阿哥,万岁爷喊你们俩进来。”
梁九功将棉门帘掀的高高的,对着站在雪地里的兄弟俩喊道。
胤禔、胤祉闻言,忙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上前,抬腿迈过红木门槛走进了温暖的大厅里。
跟在兄弟俩身后的贴身太监则都怀里抱着大毛衣裳站在了门口处,默默等待着。
兄弟俩一进门,就瞧见大厅地毯上的茶水、碎瓷片、摔碎的玉器,满地狼藉,连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俩的一颗心更沉重了。
康熙瞧见相携着走进来、浑身都是雪的俩儿子,紧紧攥了攥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右拳头,目光冰冷的盯着站在门口的兄弟俩,语气辨不出喜怒地眯眼道:
“胤禔、胤祉,你们俩想要朕屁股下的龙椅吗”
康熙开门见山的话刚刚落下音,梁九功的眼皮子就重重跳了一下。
胤禔和胤祉听到他们汗阿玛的话,也像是耳边响起了俩惊雷般,把他们的脑袋都炸的一片空白了,在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兄弟俩的双腿就一弯曲,重重跪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哑着嗓子惊恐的前后紧跟着回答道:
“汗阿玛,胤禔惶恐!胤禔的心愿一直都是成为为大清开疆扩土的大将军!从未肖想过皇位!”
“汗阿玛,汗阿玛,明,明鉴呐,胤祉自幼,就有,有,口吃,的毛病,一直想要成为福全王伯那样辅佐帝王的贤王,和大哥一样,从未有与太子二哥争夺储君之位的念头哇!”
康熙听到俩儿子的话,看到大儿子眼圈通红、虎目含泪的样子,瞧见三儿子脸色煞白、泪流满面的模样,想要杀了纳喇氏和马佳氏的心都有了。果然都是这俩毒妇在暗地里撺掇着他的儿子们!
他死死按着手上的帝王绿玉扳指,力气大的,大拇指将食指关节都给按白了,气得肩膀都是抖的,哑着嗓子又继续道:
“但是你们俩的好额娘就存着做圣母皇太后的心思!昨日白天保成媳妇儿刚刚诊断出身孕,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人形呢!”
“胤祉!”
三阿哥听到康熙喊他了,肩膀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脑袋垂的更低了。
“你额娘荣妃就敢偷偷派人去寻一种神奇的秘药,她期待的秘药药效是能将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将药吃下后,全部变成女娃娃!”
胤祉听到这荒诞又可笑的话后,难以置信地将脑袋抬起来,呆呆地望着他怒不可遏的汗阿玛。
跪在他身旁的胤禔心脏也是一颤,紧跟着就听到他汗阿玛又怒吼道:
“胤禔!”
“你额娘纳喇氏的心肠更歹毒!她竟然把延禧宫压箱底的好物件都给翻了出来,将这些预备送到东宫当贺礼的珍贵物件,不是放在麝香水里浸泡,就是放在红花汤水里浸泡!”
“而且这些物件大部分还是她怀上你和你胞兄承庆时,你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赏给她的!”
“你说说,你额娘这样将孝庄文皇后和皇太后赏赐的物件糟蹋,还准备把它们送去毓庆宫,她这是究竟想要让保成媳妇儿滑胎小产呢!还是想要让太子妃就此绝孕,保成一辈子都没有嫡出的孩子了呢!”
“麝香水”、“小产”!
“红花汤水”、“绝孕”!
四个词重重敲在胤禔心坎上,胤禔仿佛是迎头被劈了一道惊雷般,从头到脚“唰”的一下子就变得冰冷一片。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看见大阿哥和三阿哥,脸色惨白,身子抖若筛糠的模样,也将脑袋往下埋了埋,有些不忍心再看这俩遭受重大打击的皇阿哥了,在心底里长长叹息一声,直呼道:荣妃和惠妃这可真是造孽啊!在后宫里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熬到妃位上,如今晚节不保了!还把大阿哥和三阿哥给坑了!
“汗阿玛,这,这。”
胤禔的一双荔枝眼变得通红,嘴巴嗫嚅着,来时想了一路为自己额娘求情的话到了此时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有闺女,知道做阿玛是什么滋味,别说他这辈子完全没有夺嫡的心思了,就算有,他也是真刀真枪在前朝与胤礽争夺,万万不会将手给伸到自己弟妹,和他未来的侄子、侄女身上啊!
“汗阿玛。”
胤祉也是又羞又惊又怕地重重将额头给贴在面前冰冷的地砖上,涕泪交颐,此时除了“汗阿玛”三个字外,同他大哥一样,挖空心思为荣妃想出来求情的话,全都憋在了肚子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抿了抿薄唇,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对惠妃和荣妃的滔天杀意,额头上的青筋直冒,用手“啪啪啪”地拍打着圈椅扶手,继续怒声道:
“平日里保成是如何待你们俩的,你们皇额娘又是如何对你们的,你们心中都有数!”
“胤禔,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若是没有你皇额娘豁出性命几次三番救你性命,你如今都死了几回了怕是坟头上的草长的都比你现在高了!”
胤禔听到这话,脸色羞的更红了,难堪地低下了头。
“胤祉,你也摸着良心想一想,往日里你太子二哥是如何对你的是打你还是骂你了”
“毓庆宫和储秀宫,是欠你们钟粹宫和延禧宫了不成!你们额娘竟然想要把保成尚未出世的嫡子、嫡女给在娘胎中狠心扼杀了!亏她们俩还是为人母的!是如何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的!”
“如果不是朕看在你们俩的面子上,看在你们未来的孩子面子上,马佳氏和纳喇氏如今已经是两具冰冷的尸体了,朕倒要看看,到时你们俩还有何脸面去储秀宫里,喊你们皇额娘,对保成喊一句二弟、二哥!”
“朕把话给说清楚了!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能辨明是非曲直了!自个儿滚回去反省吧!朕现在不想看见你们俩!”
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康熙,一口气将话给骂完,劈头盖脸的将胤禔和胤祉给骂的狗血喷头的,就“唰”的一下从圈椅上起身,脚步重重的,转身拂袖离开了。
胤禔和胤祉目送着他们汗阿玛离开的背影,兄弟俩浑身的力道都卸了,身子瘫软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咬了咬,叹息一声,抬腿走到兄弟俩面前,出声提点道:
“大阿哥,三阿哥,荣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还没有来得及对东宫下手,就被万岁爷给发现了,因为没有下手,所以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收到伤害,万岁爷才会网开一面,没有给两位娘娘刺死,也没有将两位娘娘赶到盛京守陵。”
“孝庄文皇后的陵墓离的不算远,万岁爷也没有限制你们俩去看他,未来的事儿说不准呢。”
梁九功快速将话给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跟着转身离开了。
胤禔和胤祉互相对视一眼,明白了梁总管想要表达的意思:
东宫还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他们俩还没有与太子二弟二哥结成死仇,若是他们俩以后好好建功立业,兴许等到太子二弟二哥登基了,他们还可以将额娘接到自己府邸养老呢。
回过神来的胤禔和胤祉忙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就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了。
……
小半个时辰后,头顶上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钟粹宫和延禧宫中的哭声又大转小,渐渐一点儿哭声都听不到了。
皇贵妃坐在储秀宫正殿大厅的软榻上,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并排坐在圈椅上,五人全都默不作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张天喜掀开大厅的棉门帘、迈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冲着皇贵妃俯身道:
“主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到乾清宫里求见了万岁爷,而后两位阿哥眼中含泪,亲自将荣妃娘娘和惠妃娘娘给送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