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嫣则心里明白太皇太后说出这话倒也不全是安慰他们几个大人的,她的变异异能本就见效快,再者双胞胎身体内也是有异能的。
健康人搂着他俩或许只是觉得小哥俩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奶膘,搂着舒服,但太皇太后岁数大了,身体免疫力和抵抗力又极差,此刻还受着伤,可以说身体内的能量流失了大半。
如今双胞胎趴在她身上,就像是寒冷的冬日里坐在灿烂的太阳下晒暖一样,太皇太后的身子有外来能量滋养了,自然是舒服的。
康熙看着自家皇玛嬷精神头这会儿挺好的,犹豫了小一会儿,还是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紫檀木圆桌旁,将他拎着走进来顺手放在桌面上的红木小箱子翻开,看到箱子里面不仅有佛经匣子,还有小儿子们的藤球、平安符、和檀木手串,他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就将藤球和平安符先一一拿出来递给了站在圆桌旁的苏麻喇姑和桂嬷嬷后,他又将手伸进去,抓起两串手串,捧着佛经匣子转身走到了床边。
苏麻喇姑和桂嬷嬷一眼就看出来皇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几件东西都是佛家之物,心中猜测着这些八成都是从五台山上得来的,她俩不明白皇上想要做什么,对视一眼后就各自拿着手里的东西,抬脚跟了上去。
“皇玛嬷,您都不知道吧这小哥俩到五台山上后可受那些和尚们的喜爱了,朕和保成都没收到礼物呢,他们俩倒是得了三件礼。”
康熙晃了晃手中的木匣子,勾在手指里的檀木串儿碰撞到一块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太皇太后笑着抬头看,瞅见那有些眼熟的檀木手串儿后不禁身子一僵。
小哥俩瞧见他们的藤球和平安符后,立刻小嘴叭叭叭地开始说众人听不懂的婴语了。
胤礽看着俩小弟弟激动地手舞足蹈的模样,摸着他俩的虎头帽,笑着说道:
“乌库玛嬷,那藤球是五台山清凉寺里的主持和尚送给小十三、
小十四的,说是用后山四百多年的古藤树编织的,平安符则是他的师伯行森大师送给双胞胎的。”
小哥俩早就不记得安悟和行森的名字了,但知道在寺庙里一共有两个脑袋光溜溜的人前后脚地给她们送“玩具”,俩小奶娃边听着太子哥哥的话,边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咧着小嘴点着小脑袋。
康熙瞧见宝贝儿子将话说了一半了,他抿了抿薄唇,掀开怀里的木匣子露出里面几本手抄佛经,将木匣子往前送了送,对着太皇太后温声道:
“皇玛嬷,汗阿,行痴大师也很喜欢双胞胎,玄烨临走前,他特意把自己盘了多年的手串当成抓周礼物送给了胤祥和胤祯。”
咽下“双胞胎有佛缘”这话,康熙用手指摩挲了几下手中的木匣子,又继续道:
“行痴大师还给您抄写了几本佛经,让朕带回来送给您,说是他衷心希望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康熙这话一出口,整个内室瞬间门变得落针可闻。
手中捧着藤球和平安符的苏麻喇姑和桂嬷嬷齐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脑子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样的想法:先帝这是服软了
双胞胎敏感地感受到乌库玛嬷的身子变得紧绷了起来,不明白自己汗玛法和乌库玛嬷陈年旧怨的小哥俩纳闷地仰起小脑袋瞅着太皇太后。
胤礽也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自己靠在床头上的乌库玛嬷,看到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散去,变成了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他也不由抿了抿唇,摸不透自己乌库玛嬷心中是何想法。
晴嫣和琪琪格一个身为儿媳妇,一个身为孙媳妇,更是找不到立场说先帝母子俩的事情了,俩人也都轻轻咬了咬下唇,一时之间门内室里没有人出声,被双胞胎活跃起来的气氛也陡然变得冷凝了起来。
苏麻喇姑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走上前接过康熙手中的佛经匣子,对着康熙等人笑道:
“皇上,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您四位大老远地回来,要不先回各自宫里吃些膳食,梳洗一番,主子这边由老奴们照顾着呢,您几位要不明个儿再过来请安吧”
桂嬷嬷也跟着站在苏麻喇姑身旁,笑得一脸慈祥地道:
“是啊,皇上。主子现在也该喝药了,张太医在那药汤里放了不少安神催眠的药材,每次主子喝完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您几位也可以先回宫里泡个热水澡,舒坦舒坦,等明儿个再过来请安。”
康熙瞧了一眼自己皇玛嬷的脸色,发现瞧不出喜怒后,也知道她们三位老人肯定待会儿有话要说。
他笑着颔了颔首,又伸手接过苏麻喇姑递来的藤球和平安符,将双胞胎的礼物重新装进红木小箱子里。
晴嫣也又弯腰捡起了双胞胎的虎头靴,挨个将小哥俩的靴子穿在了脚丫子上。
“那皇玛嬷,您先好好休息,玄烨明个儿再来瞧您。”
康熙拎着红木小箱子,强自挤出了一抹笑容,对着太皇太后温声道。
晴嫣也跟着冲太皇太后微微俯了俯身,就伸出双臂将坐在床边天真懵懂,用小手挠虎头帽的双胞胎抱了起来。
皇太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太皇太后视线低垂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将话给咽了回去,拍着太皇太后的手背出声道:
“皇额娘,那我回寿康宫里吃点儿东西,明个儿再来瞧您。”
说完这话,琪琪格就按着床边准备起身了。
胤礽忙伸出胳膊左脚踩在脚踏上将他们皇玛嬷搀扶了起来,对着他们乌库玛嬷俯了俯身后,就和皇太后相携着跟在康熙身后绕开屏风走出了内室。
几个人匆匆忙忙地冲进来,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去。
等到康熙几人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太皇太后才将脸给扭到了床外侧。
苏麻喇姑和桂嬷嬷看到自家主子老泪纵横的样子,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了。
桂嬷嬷用手抹着眼泪,满脸担忧地看着太皇太后颤声道:
“格格,福临阿哥知错了,他明白您之前的苦心了,不怨恨您了。”
苏麻喇姑也眼眶红红的,低头看到木匣子里的几本线状的手抄佛经纸张都泛起毛边儿了,显然是经常被人翻阅的,她就知道先帝这是很用心地在弥补自己年轻时犯的过错的。
她微微俯身将木匣子放到床边,对着太皇太后温声道:
“格格,您好好瞧瞧看吧,心结解开自己才能舒服呢,奴婢们出去给您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说完这话,她就用手按了按眼角,拉着桂嬷嬷绕过翡翠屏风步子轻轻地走了出去。
等到内室里只剩下太皇太后一个人后,她沉默了半晌,才低头看向身侧的佛经匣子,左手颤抖地从里面取出最上面的一本佛经,又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她的老花镜戴在鼻梁上。
佛经用的纸微微泛黄,显然比不上宫里的纸,但却能闻到浓浓的香火气,是在佛前供奉过的。
她翻开佛经的封面,入眼就看到第一页上用蒙语写了一首语调轻缓的母亲哄孩子睡觉的童谣,童谣右下角还用毛笔勾勒出了一副年轻的蒙古女人在油灯下搂着怀里的襁褓,嘴角微扬哼唱童谣哄哭闹的幼子睡觉的温柔画面。
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后,眼泪流的更汹涌了,嘴里无声地哼着熟悉的童谣,脸颊上的眼泪就顺着皱纹流到了嘴巴里,明明泪水是咸涩的,但她老人家偏偏感受到了一抹甜。
她用手指摩挲着纸张,继续往下面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看到了熟悉的笔迹工整地写着为父母祈福的经文,经文下面的空隙里则都画着一个脸型和耳垂都长得肖似双胞胎的三头身小人儿。
纸张翻飞间门:
【小人儿会爬了、会走了、会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咧着长了几颗乳牙的小嘴奶呼呼地喊“额娘”了……】
【小人儿摔倒了、读书了、独自住在阿哥所里被师傅训了……】
【小人儿穿上龙袍登基了、大婚了、有孩子做阿玛了……】
【小人儿和额娘又吵了、又闹了、顶着脸颊上的五指手印甩袖离开了……】
【小人儿的爱妃没了、满脸天花痘疹地躺在龙床上了、剃度完出家做和尚了……】
【……】
太皇太后一页一页翻看着,过往的岁月如同皮影戏一般一幕一幕地她脑海重现着,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片上沾满了泪水,双手也颤抖地不行,泪水落在佛经上,将上面的三头身小人打得湿漉漉的,晕染得一片模糊。
等她翻到最后一本佛经的尾页时,看到上面画了一幅浑身沉静、嘴边挂着平和笑容的老和尚半身像后,她用枯老的手摸着画像,将印象中的那张年轻脸庞一点点融合上去,两张脸融合后,太皇太后彻底绷不住情绪了,将几本佛经按在心口上,泣不成声地低声道:
“福临啊。”
“哀家的福临啊……”
端着药碗站在翡翠屏风身后的苏麻喇姑和桂嬷嬷听到自家主子呜呜咽咽、宛如杜鹃泣血的哭声,泪水也“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放着药碗的红木托盘上。
圆润的泪珠碎成了好几瓣儿,一生忠于她们格格的两位老人也觉得心头上像是飘了一场鹅毛大雪似的,虽然飘雪冰冷冷的,但瑞雪兆丰年,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