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许对安争的话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身份尊贵,如今陈重器已死,陈无诺的儿子之中也就他最为得宠。前些日子带兵在南疆平叛,战功显赫。如今又被调入仙宫,可想而知陈无诺对他的重视已经到了一个近乎离不开的地步。
然而在安争面前,他却表现的很谦卑。
“那年父亲让重塑随先生修行,我也便一起称呼你为先生,甚至经常跑去偷学。先生不知道的是,当时我心中很嫉妒重塑能得到先生的教导。奈何,他根本就不珍惜。”
陈重许压低着身子,垂着头说话:“我当时在想,这世上浪费机缘者多如牛毛,但没有一个比重塑浪费先生教导更可惜的了。若我当时追随先生修行,必不敢懈怠。”
安争道:“那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你父亲让陈重塑跟着我,而不是你?”
陈重许摇头。
安争笑起来:“其实你知道的,你一直都会隐藏自己,而且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你不要忘记,你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你父亲争夺皇位的时候都做过。你们的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太幼稚了。你当初兄弟相聚的时候说最崇敬的是我而不是你父亲,那时候他便知道你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而陈重塑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我要做圣皇在那个时候你父亲也确定,他是最没有资格争夺圣皇之位的儿子了。所以,他才会让我教导陈重塑修行,为的是将来你们兄弟相争的时候,他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陈重许抬起头,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先生的话,我受用无穷。可是先生不懂我我若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争皇位之心,怕是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会信,先生也不能免俗。”
安争看了看四周:“既然你拦住了我,想问什么就问,我还赶时间要走。”
陈重许沉默了好长时间,忽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请先生留下帮我。”
安争微微皱眉:“你既然没有争天下,争皇位之心,让我留下帮你做什么?留我在你身边,不出一个月,你身边的蝇营狗苟就会荡然无存,我容不得这些,但你身为皇子却必须容的这些,你没有想到过吗?”
陈重许道:“先生说的,我都想到了。可是现在重许需要先生当年先生在时,大羲兴隆鼎盛,百姓安定,法纪严肃,世间魑魅魍魉不敢放肆。后先生遇难,大羲随之而乱。除了先生之外,其他人还是其他人,在其位谋其政所以那个时候重许就知道,普天之下,最能做大事者只能是先生。”
安争:“这马屁拍的我浑身舒坦,很好很好。”
陈重许道:“如今大羲凌乱,百废待兴,先生有大智慧,大修为,若是用于重建秩序,必然有多大成。”
“重建秩序?”
安争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陈重许的眼睛:“你父亲还在,便没有重建秩序的可能。这天下在他看来,是他一人的天下。这亿万百姓,在他看来也不过都是他的家奴。人都说他家国分明,其实他才是最不分明的那个。”
陈重许再次沉默,好久之后说道:“若先生不肯留下,重许只好在此请教先生一件事我无争天下之心,皇位于我来说不过是陈家江山最大的那颗铆钉而已,这颗铆钉在,国基不动,表面上风起云涌,可根子还在。我要做的不是坐在那把椅子上欣赏这江山社稷之美,而是成为稳固这江山社稷之人。”
他看向安争:“先生说,哪个比较重要?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不在那椅子上,而在于后世对我的评价。后世百年,有人提起陈重许这个名字,会说扶大厦之将倾,救黎民于水火十个字,我心足矣。”
安争深吸一口气:“你哥哥陈重器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陈重许一摆手:“不,他不是这样想的。”
安争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接触陈家的人,哪怕对陈重许这个人他一直都没有多少厌恶,也一样的不想接触。陈家的人是在权利的澡堂子里泡着长大的,从一出生就是七巧玲珑心。这些人说的话听起来真诚无比,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表现出来的,你想从他们嘴里听到一句真心话,除非他们被人下了药。
“你们陈家的事,我此生不会再参与了。”
“先生,这不是陈家的事,是天下事,是百姓事。”
“与我何干?”
安争道:“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曾经我在明法司的首座位子上都没能做到除恶务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日行一善你跟我说天下,跟我说百姓?”
安争摇头:“你们姓陈的人说出来这些话,我觉得心里害怕。”
陈重许道:“重许知道先生其实有大抱负,先生的抱负和重许的抱负其实也完全一致平乱世,创秩序,安天下,稳苍生。我可平乱世,安天下,稳苍生而创秩序是,先生擅长之事。”
安争:“我的秩序就是谁也别逼我。”
他转身:“你身边能人异士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
陈重许伸手去拉安争的胳膊,安争甩臂躲开。
“先生,父亲虽然没有到老迈昏聩的地步,但他的心已经乱了。重许实不忍江山社稷因此而乱,实不忍黎民百姓因此而亡。”
安争头也没回:“等你想清楚,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说吧,问问你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