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突然开口:“欺天了!并非欺我!”崔五魁连忙道:“是!是!”
林泰来又吩咐道:“你将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叫过来!”
崔五魁奉命而去,去喊远接使赵敬高过来。
正当这时,红光满面的李如松笑着走进幕府大堂,很不见外的叫道:“你来得真迟!”
林泰来和李如松提前约定好了,今天先见个面。
上章讲过将官拜见帅臣的礼节,要先穿甲胄拜见,然后再换常服。
但李如松现在只身穿常服,溜达着走进了经略幕府大堂。
林经略瞥着李如松,这老哥看起来又飘了啊,又变身为李大将了。
历史上的李如松在帅臣面前,似乎始终就是这种尿性。
在宣府时,要与巡抚平起平坐;在宁夏时,让总督靠边站;在辽东朝鲜时,对经略也不行卑礼。
难怪历史上李如松最终下场那么莫名其妙,堂堂一个大总兵在一场常见治安战里,稀里糊涂陷入埋伏挂了,然后也没什么人认真追查。
林泰来并不是阴谋论爱好者,但看到李如松的结局,真不信这里面没点事。
李如松并不知道林老弟心里想什么,大大咧咧的自行找了个椅子,侧对主位而坐。
大家都知道,下级拜见上级是站南面北,在赏座之前要先面对面回话,没有直接侧坐的道理林经略和蔼可亲的对李大将说:“你且等等,我先跟朝鲜国使节说几句话。”
“我这边不急!我也看看朝鲜国使节怎么说。”李如松答道。
不多时,崔五魁带着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走了进来。
林泰来停止了与李如松的寒暄,对赵敬高冷冷的质问道: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颁布《洪武礼制》,要求藩王行五拜三叩头,为何贵国这次胆敢擅改礼制?”
赵敬高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本书并呈交上来,林泰来看了看,书名叫《藩国仪注》。
然后赵敬高振振有词的解释说:“《藩国仪注》同样是高皇帝颁布,自从高皇帝颁此书来我国,我国便遵此礼。
在《藩国仪注》中,并无五拜三叩之礼之要求,故而我国遵守有何不可?”
崔五魁在旁边怒斥道:“但是《藩国仪注》中,同样也没有提到要行鞠躬礼!”
赵敬高再次辩解说:“我国敬天子之命,不敢站立迎诏,所以为表恭敬,才增设了鞠躬之礼。”
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如松迷惑不已,朝鲜国这帮君臣都失心疯了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距离亡国灭种就差一口气,还敢在这里跟大明矫情礼节问题呢?
迎诏不应该就是五拜三叩大礼吗?只想鞠躬礼是几个意思?林泰来心里有所猜测,可能有两方面缘故。
一是当今朝鲜国的内部党争也十分剧烈,甚至比大明还激烈。
先前有东人党和西人党,然后东人党又分裂出南人党和北人党,斗得一塌糊涂。
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出现什么奇葩也不奇怪。
二是朝鲜国君臣发自内心的担忧,大明会借此机会吞并朝鲜国。
所以在礼仪问题上抬高自身,妄图表达出“强硬”和“尊严”,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
崔五魁还在愤怒的与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争执,“你所拿的《藩国仪注》乃是高皇帝时所定,而后历代已经有所更改!”
赵敬高辩驳道:“我国只收到过高皇帝颁发的《藩国仪注》,也只尊此为旧制行之!”
而后大概觉得崔五魁只是一个小人物,没必要对崔五魁浪费口水,所以赵敬高又转向林泰来,语气坚定的说:“《藩国仪注》本无规定迎诏细礼,还是当年我国世宗大王认为立迎不妥,主动添设鞠躬之礼,以此优待大明上邦!
在此告诫经略,要明察我国之苦心,体谅邦交之不易,勿要做节外生枝之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林泰来只觉得赵敬高吵闹。所以他抬头朝着门外喝道:“刀斧手何在?”
右护法张武带着几条大汉,出现在门外候命。
林泰来指着赵敬高,很烦躁的下令道:“把这蠢逼推出辕门,斩首!”
赵敬高昂首挺胸,面无惧色,林经略你装模作样的吓唬谁呢?
恐吓和谩骂,决不是战斗!谁怂谁是孙子!张武接了军令,带着人将赵敬高推到院门外。
赵敬高面露不屑,这点虚张声势的伎俩只要看破了,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不就是故意用这种形式,威胁自己改口么?历代史书上类似这种事多了。
还能真砍了自己不成?只要挺到最后,就会听到刀下留人。
而后赵敬高被强行按在地上,转头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刀斧交颈而不改其节,赵敬高还想着为了青史留名放几句狠话,就见大刀毫不犹豫的砍了下来!“卧槽!竟然来真的?”这大概是朝鲜国远接使赵敬高人生最后一个瞬间的心声。
崔五魁站在堂前,看着远接使的首级,震惊的说不出完整话,“这,这,这”
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你林经略怎么还能直接把友邦的使节砍了呢?而后崔五魁又开始琢磨,林经略是不是历史上第一个砍了友邦使节的人?此刻从大堂深处阴影里传来了林经略的声音,“崔行人你把这首级送过江去,什么解释都不用说,让朝鲜国再换一个远接使来交涉。”
作为一个老外交员,崔五魁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再来一个还说不拢呢?继续砍了?把令人厌烦的使节物理清除了,林泰来心情好多了,对着李如松笑道:“我生平最恨这种无礼的行为!区区小藩邦竟然还不想行五叩三拜之礼,居然觉得行鞠躬礼就是给我面子了?
我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我不想和不知礼数的蠢货打交道!”
常服参见、侧身而坐的李大将忽然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好烫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应该更加礼貌一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