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国虽然不能与大明相较,但也有三千里纵深,多有山川险要,兵马军民可用。
倭寇虽然一时趁我不备,登陆成功,但敝国各地仍可拒险而守,再调集国中兵马围剿,足可灭之!”
虽然朝鲜国是大明的籓属国,但他尹卓然作为正使,嘴上不能丢了小国的尊严!
民族自强,从嘴炮做起!
陆光祖默然良久,再想想嘉靖朝抗倭的经验,便觉得尹正使所言不差。
倭寇这东西,也就能在沿海突进百十里地吧。
再怎么说,朝鲜国也是号称东之强国,哪能需要大明调集十万大军去救援?
次日,百八十号人聚集在东朝房这里,这种廷议的规模可比廷推大多了。
六部郎官、科道言官想来的都可以来参加,主打一个集思广益,广泛征求意见。
三年级御史、更新社社员王禹声站在人群里,心里忐忑不安。
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阶段,需要一点业绩来助推。所以组织上决定了,今天由他来主攻,主要目标就是陆光祖。
对于出身富贵的王禹声来说,确实不擅长撕破脸怼人这种活,被林泰来怼的经验倒是有一些。
他爷爷的爷爷已故大学士王鏊留下的家传学问,也没说怎么怼人啊。
王天官作为外朝第一人吏部尚书,廷议也需要他来主持,但他简单宣布了一下开始,就闪开了。
这种似乎没有人事斗争的会,王天官毫无兴趣。
心情极为紧张的王禹声听到廷议开始,头脑一热,就冲了出去,对着陆光祖有点结巴的说:
“陆,陆总宪!你年迈,年迈无能、识见不明,还有误国!在朝鲜国事务上因私废公!”
陆光祖一脸懵逼的看着王禹声,你踏马的算老几啊?
事情还都没摆开说,上来就直接开始人身攻讦,你礼貌吗?
懵逼过后,就是盛怒!毛都没长齐的东西,老子进入朝堂的时候,你爹可能也就刚出生!
“是谁给你的勇气?”被激怒的陆光祖对二十六七岁的王禹声质问道。
王禹声往后面缩了缩,“左都御史难道不让人说话了?”
陆光祖不想继续理睬王禹声这个小垃圾,便转身朝着众人高声道:
“这百十年来,东海倭寇之患时时可能有,而朝鲜国亦在东海,林泰来偶然猜中一次倭乱,也不能说明什么。
反倒是林泰来借朝鲜国倭乱之事,正可实证林泰来之心有异志,阴图不轨!”
王禹声顽强的刷着存在感,又站在了陆光祖前面,反驳说:“怎么就实证了?你说实证就实证?”
陆光祖想着“年迈无能、识见不明”,怒气渐涨,便掷地有声的说:“经我深入研究分析,对朝鲜国情况略懂一二!”
想着证明自己,陆光祖又继续说:“朝鲜国虽然不能与大明相较,但也有三千里纵深,多有山川险要,兵马军民可用。
倭寇虽然一时趁朝鲜国不备,登陆成功,但朝鲜国各地仍可拒险而守,再调集国中兵马围剿,足可灭除倭寇!
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但林泰来却倡言调集十万大军,划拨二十万银两,难道不是所图不轨?”
虽然有些人比如兵部尚书叶梦熊很想帮林泰来说话,但面对“十万大军二十万银两”这个看起来极为离谱的提议,说话真的硬气不起来。
陆光祖感觉达到了久违的巅峰状态,嗓门盖住了所有人,“必须否决林泰来奏议,并且申斥林泰来,禁止其再管兵事,以防微杜渐!”
叶梦熊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顶回去时,忽然有个通政司官员出现在东朝房门口。
然后朝着众大臣叫道:“辽东巡抚急报!倭兵攻破朝鲜国王京,朝鲜国已经半境陷落!”
众官员:“.”
卧槽啊这朝鲜国到底行不行啊?从倭兵登陆釜山到现在也就半个多月吧,怎么连王京汉城都丢了?
“尹卓然我戳你娘!”一片震惊到无语的环境里,陆总宪突然率先失态了,很不体面的破口大骂。
东之强国、三千里纵深、据险而守、兵马可用,就这?就这?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有点同情陆总宪。
什么叫“对朝鲜国情况略懂一二”啊,也不知道是被谁忽悠了。
王禹声突然再次跳了出来,也不结巴了,指着爷爷辈的陆光祖说:“你就是年迈无能、识见不明,说你还不服气!”
“闭嘴!滚!”陆光祖像是被激怒的老狮子,对着孙子辈的王禹声斥道。
王禹声再次指责:“你身为言官之长,竟然还妄图堵塞言路!
年迈无能、识见不明、因私废公、堵塞言路,你不配为左都御史!”
陆光祖:“.”
兵部左侍郎石星站出来打圆场说:“即便陆总宪判断有所偏颇,难道林泰来就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也用不了十万大军,只要从辽东派一二将官率领本部兵马援救即可!
等我大明这批天兵入朝,在朝鲜军兵协助下,便可剿灭倭寇!”
跟林泰来“十万大军二十万银两”比较起来,石星这个提议显然更“妥善”。
反正大明朝廷的习惯思维就是这样,遇到敌情后稳住防御,然后调动几千最多上万兵马去鼓捣一下。
讨论了一番,众官员还是倾向于石星的提议。
虽然朝鲜国王京失陷,一半国土没了,但好歹还剩着一半呢,总不能废物到全境沦陷吧?稳住再慢慢反攻就行了。
但王禹声想着自己的任务,不依不饶的说:“但陆总宪年迈无能、识见不明、因私废公、堵塞言路,怎么说?”
陆光祖摘下官帽,怒气冲冲的说:“我用这个官位做押注,支持石侍郎提议!
若以后真需要林泰来所言大军,我自当辞官谢罪!”
面对这种话术,年轻的王禹声愣了愣,下意识的说;“你能…立个字据吗?”
众人:“……”
王鏊大学士的后人咋是这样尖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