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用嘉听说了林泰来组织“联名抗议”的事情后,赶紧把李鸿和王衡请了过来。
然后苦口婆心的劝道:“到目前为止,林泰来只是跟你们闹着玩,只能说雷声大雨点小,但以后的手段就不好说了。
现在还不晚,你们就去向林泰来服个软,哪怕是私下里也好。”
李鸿还是没太在意的说:“你不会真以为,九个人的联名有什么用吧?
再说那天也就热闹了一会儿,再后来就没什么了。”
王衡也说:“目前大不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两个从未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不信邪,作为过来人的申二爷算是白说了。
申二爷很想用自己不堪回首经历来说明,宰辅子弟这个身份真不是万能的,但又没有自揭疮疤的脸皮和勇气。
在大明学校体系里,府学和县学并不是上下级关系。一般情况下,院试成绩最优秀的童生,会进入府学,其他则进各县县学。
所以府学和县学的最大区别就是,府学生员质量比较高。
而反映到乡试名额上,就是府学比县学乡试名额多。县学乡试名额一般在二十个左右,而府学则是县学的两三倍。
府学名额多归多,但仍然会有大半生员没资格参加乡试,所以竞争还是有的。
临近乡试前哨战科试,府学的节奏突然就提速了,原本每月会文一次,现在则是五天一次。
按惯例,生员的八股文作品评定标准为六等,一二等为上,三四等为中,五六等为下。
今天又是一个公布上次会文成绩的日子,在府学明伦堂里,众士子手里拿着文卷,正在互相交流得失。
学校日常会文的成绩,说没用也没用,不决定任何生涯成就,但说有用也有点用。
毕竟日常成绩会汇总起来,作为参考资料,呈交给提学官大宗师。
据说是为了防止那种平常会文都是五六等的士子,却被大宗师老眼昏花判成一等的尴尬现象。
或者是防止出现平常都是一二等的士子,却被大宗师判为五六等的事情,这样更尴尬。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只是三等!”忽然有人抱着头,不能置信的高声叫道。
别人不用抬头看,只听音量大小,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敢在明伦堂里这样大声说话的,除了那位穿着武官袍服的正四品生员,还能有谁?
林大官人放下自己的文卷,锐利的眼神射向崔教授,质问道:“上次会文还是二等,这次怎么跌落到三等?”
崔教授心里骂娘,伱林泰来偶尔拿一次三等会死吗?次次都是一二等,假不假啊?
林大官人已经看穿了一切真相,当面控诉道:“一定是上次我顶撞了你,所以遭到蓄意打击报复!”
崔教授用师道尊严最后的倔强,直接喷回去:“在苏州城,谁敢打击报复你林守备?”
林大官人大手指向坐在一起的王衡和李鸿,貌似很悲愤的说:
“还有,一定也是为了巴结申首辅和王阁老,所以故意打压我!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王衡李鸿:“.”
能不能别踏马的没事找事了?好好上学不行吗?
崔教授忍住了把讲义砸林泰来一脸的冲动,怒喝道:“下次会文你来判卷!行不行?”
林泰来很不好意思的婉拒道:“本官身为苏州城守备,只完成课业就很艰难了,哪还有时间来判卷?”
崔教授讥讽道:“所以,你只是因为没有时间?但你可以辞掉守备官。”
林泰来没在意讥讽,却又说:“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倒是有一个提议,在城里请五位德高望重的士林老前辈负责评卷!
而且每个人给文卷评定等次时都要匿名,我想来想去,这样大概是最公正的方法了。”
旁边就有一些士子起哄:“不错不错!林同学这个法子确实公道!”
崔教授被架得下不来,用力的挥了挥手说:“随意吧!”
虽然崔教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想不到问题所在,还是果断不管了!
这些生员个个背景强大,太难伺候了,他只是个卑微的小教官而已!谁爱判谁判吧!
眼看中秋节就要到了,崔教授也不讲经了,发完文卷后,转身就离开。
目送崔教官离开后,金士衡就对林泰来问道:“你中秋节怎么过?”
林泰来大声的答道:“我刚把沧浪亭修葺完毕,欲在中秋节设宴,邀请所有府学同窗游园,并且征集诗词!”
其他人听到后,有的人有兴趣,有的人兴趣不大,此乃人之常情。
然后又听到林泰来说:“这次我就不做诗词了,只把你们的大作汇编成集。
还有,苏州城花榜上的美人,我至少要请到十五位助兴!”
“好!”忽然明伦堂里爆发出了大片大片的叫好声。
听到有至少十五位花榜名姬到场,所有人的激情立刻就上来了。
金士衡惊讶的说:“这是大手笔啊,你真要邀请所有府学同窗,啊不,至少十五个花榜美人?”
林大官人答道:“沧浪亭虽然不大,但容纳百人规模雅集绰绰有余!邀请花榜美人更不在话下!”
“我也可以去么?”十四岁的同窗冯梦龙突然冲了过来,眼冒金光的问。
林泰来:“.”
怎么就忘了,府学里还有个未成年?
但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林大官人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随即林大官人从皮袋中拿出了请帖,亲手给同窗发放,到时凭借请帖入场。
发了一圈后,府学士子们人手一张,唯独两个人没有,就是王衡和李鸿这两个转学新生。
别人都有,只有两个人没有,那真就是赤裸裸的孤立和排斥这两个人了。
其他同窗看了看这情况,也没说什么,就随大流把请帖收下了,反正被孤立和排斥的又不是自己。
如果不收请帖,谁知道下一个被孤立和排斥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可没有首辅和大学士这样的超过硬背景,还是不要多事,安全的随大流就行了。
两个转学生倍觉尴尬,推开书案,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们本来也考虑过,在中秋节办个雅集,请一些同学热闹热闹,打入府学老生圈子。
但是现在看来不用想了,与林泰来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除非能把首辅岳父、大学士父亲请到雅集上。
“幼稚,实在太幼稚了!”李鸿愤愤的说。
如今在府学里,能和李鸿交流的,也只有同病相怜的王衡了。
但王衡还算冷静,“林泰来故意恶心我们,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镇定。
其实你仔细想想,只是一个中秋雅集而已,不邀请我们又怎样?对我们又能有什么实质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