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不好了……”
“何事惊慌。”
梦坡斋小书房,贾政正与二三清客畅谈经典,忽见身边小厮慌忙窜进来,便十分不悦。
“老爷,琏二爷,琏二爷在大院内审问赖大呢!”
“竟有此事?”
贾政神色微微动容。
赖大于贾政,便如昭儿之于贾琏,若非说是贾琏在审,而是官府衙门,贾政只怕精神都要一颤。
“因何事审他?”
“说是,说是赖大和赖大娘贪墨……成性……”
一听到贪墨二字,贾政眉头微皱,随即释然下来,早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他摆手对詹光等道:“诸公先在此稍坐,我去瞧瞧。”
说着,快步往外走去。
到了大院,果见此地人员聚集,账房走廊上,贾琏挺然站立,在他面前七八步下,赖大两口子低伏着身子,面色皆有惶恐。
“这些,是京中各家掌柜、老板亲自写下的字据,记录的是你赖大何年何月,什么时候,哪个地方,与他们商谈采买什么货物,又如何吃拿大量回扣,甚至如何仗着贾府的势力,强压市价的事。
一共七份,囊括你所经手或者令人经手的事情大小四十余件,涉及贪墨数目,共计三万八千三百余两。”
贾琏这话一出,满院奴才尽皆哗然。
三……三万多两银子?这得是多少钱,赖大怎么敢的?
也有早就知晓赖大一些根底的,此时则是冷笑一声,向周围众人,提及曾经他们所看见的,怀疑的赖大贪墨的事实。以前摄于赖家之威,不敢得罪,如今琏二爷既然亲自出手收拾他们,他赖家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也不用怕他了!
赖大看着被贾琏扔在阶下的那些“状纸”,强忍着擦汗的冲动,跪走过去捡起观看。
但他心中却早有数,只是震惊于贾琏居然连这些罪证都给他收集了,还收集了这么多,因此不过略看一两份,抬头就开始磕头,口呼冤枉。
又朝着西边也猛磕头,因为他已经看见自己的靠山之一,赶过来了。
贾琏自然也看见贾政了,但是他既然不上台,贾琏也就当做没看见,继续冷声质问赖大:“冤枉?白纸黑字一桩桩一件件,写的清清楚楚。莫非,你还要我将人全部找来,与你当面对质?
也不用这么麻烦,林之孝。”
不知何时归位的林之孝,闻声立马对着后面一招手,顿时十来个荣国府家丁,押着五个面如土灰色的荣国府管事,扔到大院内。
赖大一见,心里更是继续往深渊下沉。盖因这几个人,都是他做总管这些年,提拔起来最得他信任的人,每一个,多多少少都知道他的一些内幕。
琏二爷连他们都抓了,可见对付他的决心。
他再也忍不住,擦了额头的一把细汗。但他却还没有放弃,也不想认罪,因为,他的两大靠山还没说话。
只要那两位不放弃他,他就会没事。
对于侯门公府来说,所谓的犯罪证据,有时候并不值得什么。只要贾母和贾政执意要保他,就是琏二爷再想办他,只怕也力有不逮,最后想来也只能妥协,对他小惩大诫。
因此赖大也不说话了,只是目光哀求的看着边上的贾政。
贾政暗叹一声,走向贾琏。
“老爷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审赖大,所以过来瞧瞧。”
贾政面色唏嘘,仰作不解的问道:“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过,让你这般生气?
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你如今身份不一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还该多加保重才是。”
贾政这话,看似关心贾琏,却将欲保赖大之心展露无疑。
事实也果如赖大所想,对贾政这些人来说,底下人贪墨,要说他们一点不知道,那绝对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只看赖家将自家的日子,过的那般风生水起,家里比之一般富商巨贾还要气派,难道贾政是傻子,看不出其中的根本原因所在?
他自然看得懂,只是正如皇帝不差饿兵一般。赖大能够为他办好那么多事,岂能不让其沾点好处?
如今贾琏要揪住赖大贪墨的事实,大动干戈,贾政想的自然是大事化小,平息贾琏的怒气。
“至于赖大,他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即便犯了错,你也看在我的份上,略作惩治,教戒他下次如何?”
果然,过度一句,贾政便直接为赖大求情。
很多人便十分嫉妒,贾政作为荣国府十余年的当家老爷,何等在意自己的体面,如今居然肯为了一个下人,当众求情。整个贾府,大概也就赖大一人有此殊荣了。
赖大果然信心大增,最懂审时度势的他立马磕头大声道:“还请二爷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甘愿接受二爷的惩戒,并保证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再不敢有任何贪念,若违此誓,便是叫二爷当众打死,奴才也甘愿!”
赖大这话一说,算是给贾琏台阶下。
但是贾琏能下吗?
此番他准备如此充足,若是都不能将赖家铲除,他自己膈应不说,连他的威信,也会大为受损。
他也明白贾政为何会保赖大。毕竟,若是此时有人要动昭儿,他也会力保的。
一个连自己最信任的人都保不住的老板,注定是失败的。
贾政或许不善政治权谋,但是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人,他天然的察觉到,他不能轻易让别人将赖大处理了。
于是贾琏对着贾政一拱手道:“赖大于我贾府,于老爷有功,这我是知道的。若非必不得已,侄儿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实话与老爷说了吧,侄儿忍赖家,已经有两三年了。也一直给他们机会,想着只要赖大能够记得一点点赖嬷嬷对老太太的忠心,记得一点做奴才的本分,及时悬崖勒马,看在老太太和老爷的份上,我未必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