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手下的亲卫,加上禁卫军以及锦衣卫,一共有两百余号人。
有这些人手,足够将整个巡盐御史衙门全部控制起来,闲杂人等,该赶出去的赶出去,即便是维持官署运转必要的衙役和杂役,也是规定了活动范围,不得走动。并下了严令,违者直接按欲图行刺钦差论处,就地正法。
所以,很快整个巡盐御史衙门都变得森然起来。
贾琏也就此放松一些。
虽然以他的身份,扬州这些官员乡绅,不大可能敢对他出手。但是他既然决定要帮皇帝办点正事,自然就要防备对方狗急跳墙。
贾琏一向喜欢谋定而后动,他可不希望,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出现在他的身上。这也是他从苏州回来,会绕道南京调兵的原因。
扬州的守备军和衙差,也很多,但是用起来他不放心。
“二爷……”
走进正内院,迎面昭儿、兴儿几个走了上来,贾琏才点点头,他们便主动说道:“二爷屋里的东西用物我们都换好了,二爷可以放心安寝了。
另外,那安家娘子和小姐,也给二爷放在屋里了,由阿琪姑奶奶她们看着呢。
二爷可得小心些,那安家娘子可是固执的很,之前奴才们本来安排她们先去沐浴更衣的,但是她们死活不肯,奴才们也不敢伤着她们,也只能由着她们了……”
昭儿兴儿,原本都是贾府微不足道的小厮,但是因为命好,是最早的一批跟着贾琏的人,所以如今在贾府,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奴才。
特别是昭儿,贾琏这些年基本去哪都带着他,导致他不但见识和谈吐长进很多,而且办事也越来越合贾琏的心意。
贾琏朝着正屋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似有些好奇:“沐浴更衣?我不过是想问她们一些事情,沐浴更衣作甚?”
“是是是,二爷确实只是想问问她们问题……不过是奴才们想着,到底她们要和二爷当面谈事情的,二爷又喜欢干净,她们家里又死了男人,难免晦气,怕传给二爷,才想叫她们洗洗的。”
昭儿、兴儿几个都点头哈腰,一副二爷说什么都对,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的笑眯眯样子。
贾琏便懒得理他们,一抬脚进屋了。
主屋里有三个人,三个女人。阿沁一身轻便的劲装,弯腰叠被铺床,而旁边的桌边上,许夫人和她女儿则是一身白衣孝带的站着,本是一副相偎相依、惴惴不安的模样,却在看见贾琏进门之后,纷纷朝着他目露愤恨。
“爷回来啦。”
阿沁看见贾琏,转身到茶水间到了一杯热茶过来。
贾琏便顺势坐下,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母女二人,然后对阿沁道:“她们就一直这么站着的,如何不让她们坐着等我?”
阿沁扫了一脸戒备之色的母女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和不屑,随即娇声道:“爷可是冤枉死人了,奴是让她们坐的,只是她们不肯,还骂人家,所以奴也只能由她们了。
不过,她们都不敢出门,嘻嘻,姐姐在门口守着呢!”
贾琏本就是随口一问缓和气氛,闻言便让阿沁退下。
“是,奴便不打扰爷的雅兴了,祝爷今晚玩的高兴些……”
许是还记仇,阿沁临出门之前,特意看了那许夫人二人一眼,如此说道。
这自然又让那母女二人神色再变,许夫人甚至直接将女儿,拉到身后挡了起来。
她的眼神愤怒且无奈,知道今晚难逃被辱的下场,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想着,定要保护好女儿不受伤害。
原本以为,接下来贾琏会如之前在灵堂的时候那样调戏她,逼她就范,但是直到阿沁离开许久,都不见贾琏有何举动,也不曾说话,只是端着手里的茶杯,一口一口的轻呷,似在思索什么。
安抚了一下躁动不安的女儿,许夫人终是先开口说道:“贱妾蒲柳之姿,又是犯官家卷,身份卑贱。而大人贵为钦差,听闻还身具侯爵之位,身份何等尊贵?
所以,大人何苦为难我等,还请高抬贵手。”
许夫人害怕触怒贾琏,因此尽量用平静的神色看着贾琏。
贾琏闻声,果然转过头来。再次直面贾琏的仪容,饶是此时心中无比鄙视憎恨贾琏,她内心也不禁感慨,这样的好皮囊,竟被老天赋予这等狗官,实是可惜。
“本官何时说过要为难你了?”
看贾琏好整以暇,甚至有些笑意的看着她,许夫人眉头一皱,“既然大人并无为难之意,还请让我母女二人离开……”
“这个不忙。不是说好了,本官有话要问你二人么,待本官询问完毕之后,自会让你二人离去。”
“大人此话当真?”
即便猜测贾琏是故意戏弄她,许夫人也不禁升起一些希冀。
贾琏便笑道:“当然,若是问完话之后,你愿意自荐枕席,本官也不介意让你留下来。”
贾琏这话一说,许夫人还没发话,躲她身后的安家小姐忍不住探头怒骂一声:“呸,狗官,不许你侮辱我娘亲!”
看得出来,这姑娘对贾琏的愤恨已经积压很久。此时只这么骂一句,已经是很努力压制的结果了。
贾琏莞尔,瞧了那小姑娘一眼,才对许夫人道:“令爱如此言行无状,难道就不怕触怒本官,到时候,故意将安大人定以重罪,让安家一干女卷,受充官之苦?”
许夫人面色大变,她就知道会这样!
贾琏是奉旨下江南调查盐政一桉的,一旦朝廷认定盐政有大纰漏,那么他夫君便是头一号的犯官。哪怕他夫君已经死了,只要朝廷认为他有大罪过,自然还是会对安家降下惩罚。
而盐政是否有差错内幕,她夫君安思远是清白还是罪大恶极,显然,都由贾琏这个御命钦差说了算。
果然贾琏还是要拿这个来威胁她,让她就范。
但她有什么办法,自夫君被皇帝下旨押解回京之日起,她就有这个预料和准备的。
夫君是朝廷命官,没出事,她就是尊贵的官家太太,是诰命夫人。
夫君出了事,所有安家之人,都要受到牵连。
而犯官家卷,最常见,也是最令人恐惧的惩罚,便是贾琏方才所说的充官。
何谓充官?羁押归桉,充作官妓尔。在教坊司,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
而对许夫人而言,她自己还罢,但是让女儿受此刑,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几乎一瞬间,她便认命了,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和反抗的心理。
连忙制止女儿,然后对贾琏赔罪道:“小女无礼,还望大人看她年幼无知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只要大人肯开恩,放我安家一条生路,罪妇,愿听大人任何差遣……”
说到这里,许夫人觉得羞耻至极。到底她是个正经的官太太,而非风尘女子之流,若非还牵挂着一双儿女,便是叫她死了,也不愿说出这样自甘下贱的话。
其女安采儿感受到母亲死死攥着她的手,不由的瞅了母亲一眼,看见母亲眼中的耻辱之态,她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但她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她明白父亲之死对家族代表什么,也被方才贾琏口中那“充官”二字吓得脸色苍白,所以此时此刻,她除了流泪,也不敢再做什么,说什么。
看此二人如此模样,饶是只打算简单做场戏的贾琏,也不由得擦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此时定是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狗官。
因此轻咳一声,终于收起戏谑心态,正色道:“好了,方才不过是戏言罢了。
本官为人一向清正严明,严于律己,岂能做出故意陷害同僚之事。
安大人若是无罪,本官自然也不会恶意构陷。
倒是本官想要再问夫人一次,安大人,当真是病死的,便连夫人,都没有察觉到一丝疑点?”
这是贾琏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而且这一次,贾琏面容严肃,似不像心存不良。
许夫人想了想,回道:“当日知府派人将我夫君的尸首送还,说是不堪忍受路途严寒,一疾而终。还吩咐我等,要将我夫君的尸首安置好,不许下葬,等候朝廷下来查看。
大人既然对先夫之死尚有疑虑,为何不开棺验尸,反而一再追问妾身?”
许夫人,颇为认真的看着贾琏。
看许夫人这样,贾琏便笑了。肯开口就好。
“本官当然可以开棺验尸,但是想来,就算安大人死于谋害,而背后之人既然敢杀害朝廷命官,还不怕朝廷派人下来查,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如此,只怕本官就算开棺查验,也是验不出什么的。
不过,若是夫人这里,能够给本官提供一些线索消息之类的东西,或许,本官就有把握另辟蹊径了。”
贾琏说的自然,许夫人也收起羞耻心态,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贾琏。
终究她还是摇摇头,“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又何必问妾身。当初知府大人将我夫君的尸首送回来的时候,妾身也是查看过的,我夫君,确实是死于风寒。
所以,应该是大人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