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对小子们恩重如山,有诗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本,”栗有诗大声答道。
栗养志“哼”了一声,冷冷道:“既然如此,你有话快老实说,就算有罪过,本帅也会替你遮掩一二。若是不老实,哼哼,莫怪老夫不讲情面。”
他又仔细看了看栗有诗,见此人虽有些狼狈,却没有太多困顿之色,立即想到他可能趁乱带溃兵去附近渔村打劫了。
战败之下还敢去浑水摸鱼,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乡里百姓。
骄兵悍将祸害乡里,不是什么新闻,从辽东打到广东,这种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这些家丁不就是因为心狠手辣,才被自己重用的吗?
栗养志脸色虽然严肃,心里却很轻松,就等着对方承认,就狠狠责备一番,讲一些“如今是大清的官兵,要知道收敛”之类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轻轻揭过。
如今乃用人之际,就算屠了几个渔村,只要没杀到举人一级的士绅头上,自己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义父,我们其实是……其实被俘了……”
栗有诗想起自己的使命,鼓起勇气,承认了最关键的一点。
“嗯?”栗养志脸上装作毫不在意,问道:“我们?还有谁?”
“还有栗有禄等七八十个兄弟,标营那边也有四五百人被俘。”
“将此逆贼拿下!”
栗养志大喝一声,身边的心腹亲卫就一拥而上,把栗有诗制住。
栗有诗没有挣扎,口中大声喊冤:“义父,冤枉,冤枉啊!儿子对您老人家一直忠心耿耿,从没想过谋逆啊。义父饶命……”
“既已降了伪明,还有什么话好说。此来是为伪帝当说客的吧?哼哼,栗某虽然失利一场,但我大清还有百万之师,想要雷州投降,真是痴心妄想。”
栗养志说完,就要做出“拉出去剁成肉泥”的手势。
栗有诗知道对方习惯,马上激出莫大勇气,大声道:“儿子回来不是劝降的,儿子冤枉啊!义父请听儿子一言。”
栗养志慢慢将抬起的手放下,目光如电,冷冷地盯着对方。这儿子长儿子短的,叫得确实让人心疼。
栗有诗不敢再卖关子,一股脑道:“明军战俘营由陆顺明看守,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他说只要义父愿意出赎金,他可以想办法把兄弟们都放回来。儿子是他先放回来传信的,兄弟们都盼着义父救命呐。”
“什么陛下,是伪帝,伪帝……”
栗养志发出怒吼,纠正“陛下”这个称呼。身为大清官员,对伪帝的称呼可马虎不得。万一被政敌听到,一顶心怀伪明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栗有诗举起双手就往自己脸上使劲刮,左右开弓,发出清脆的响声:“儿子说错话,该死,该死……”
栗养志冷眼看着对方把脸打得通红,心里却在不停盘算:这又是什么阴谋?放人?赎金?陆顺明?这个名字很熟啊!
他从书架上拿出卷宗翻看,很快发现陆顺明的大名——陆顺明,雷州人,高雷廉琼四府小有名号的海盗,几年前跟邓耀、杨彦迪、陈上川等匪首合流,号称什么两广义军。
如果说邓耀、杨二等人背叛伪帝,偷买俘虏换钱,他栗养志是不太信的。陆顺明这种小匪首嘛,倒很有可能。
自从广西提督线国安抽调大量兵力去云南打李定国,两广兵力已不敷分配。清廷给栗养志的命令是,“谆谆以招抚为先”。
他依计而行,选拔“知事能言之官分途招徕”,到处许诺好处,游说明官投降。
原明威海将军罗全斌和部下兵将纷纷出降,南宁府和太平府的明朝官员也大批具文归顺,其中包括广西境内的龙州、下石西州、凭祥、思陵州等与安南接壤的州县。
可以说两广大片疆域都是靠栗养志收买明廷降臣,用嘴皮子劝降得来的。
在他眼里,最后投降的伪明臣子气节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降清,自己只是投降得早一点,他们投降得晚一点。都是投降,谁还能比谁高尚?
这些人是窝在两广没见过世面,把他们放到二十年前的辽东,恐怕比自己降得还快。
朱由榔身边有人想暗中捞油水,发大财一点都不奇怪。不要说陆顺明只是偷卖猪仔,赚点钱花,就是率部投清,临阵反正,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思路一打开,栗养志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栗有诗带回的消息,值得好好参详。
“好了,别打了。以后说话要注意,再喊错一次,莫怪本帅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