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还直言,他之前有考虑过彻底阻断私盐,让盐荒击垮清廷的想法,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普通老百姓的忍耐力是很强的,缺盐缺到他们不得不集体起义的地步,估计得死上一两千万人。
这个方法太损阴德了,身为大明天子不能这么做。所以他现在反其道而行之,不断扩展私盐渠道,加大私盐供给,通过盐枭把食盐贩卖到老百姓手里去。
如此,就能击垮清廷的盐税收入,自己顺便赚上那么一点点。
这个思路很对众将的胃口,纷纷称赞天子仁德。
朱由榔趁热打铁,又提到扩大销售渠道的问题。
如果湖广总督张长庚同意的话,他打算用小船把盐运到武汉,这样运输成本更低,卖得更多,赚得更多。
众将问道:“那老贼怎么会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打到他同意。”
“要打仗了吗?陛下不是说等三峡打通再收复湖广来着?”
“不收复不等于不打仗嘛。为了给渝北拓荒筹钱,仗还是要打一打的。”
……
永历十八年二月下旬,得到充分休息的明军再次出征。
和张勇想的不一样,明军没有理会沿途的小城小县,而是沿汉水直抵襄阳城下。
襄阳是一座历史名城,从三国时期开始就备受重视。历朝历代不断加固襄樊两城的城墙,又挖了专门的护城河环绕城池,使之固若金汤。
不过在永历十八年,襄阳的城防已经不值一提。
因为襄阳这座名城在最近二三十年里,西营、闯营、明军、清军等各方势力在此地反复拉锯,城池多次易手,城墙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坏。城内外人口也在反复拉锯中大幅下降。
特别是左良玉占领襄阳期间,对老百姓极尽盘剥之能。当时袁宗第大胜,左良玉决定放弃城池。在离开襄阳以前,他把城中的百姓洗劫一空,把男丁全都杀死,把女人掠走统统贩卖到江西。
袁宗第抵达襄阳城时,他见到堆积如山的骸骨,河面上全是被左良玉屠杀的百姓的浮尸,连孩童也百无余一。
据幸存的老百姓描述,妇女假如是敢落泪也会被当场斩杀,因为左良玉说,如果妇女哭泣不停就没法卖个好价钱。
当时张勇、李国英都还是左良玉麾下偏将,这些坏事他们没少参与。
在这样残酷的杀戮下,襄阳十室十空,几乎完全失去自我恢复的能力。
每一次城池易主,胜利方都想过征发民夫对城墙修补一番,不过往往没等凑齐民夫,城池又会再度易手。
等到清军占领襄阳,城墙已经残破到没法再修复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洪承畴在长沙开经略府以后,并没有把襄阳定为五千里防线中的一个环节,而是以郧阳、谷城为防御重点。
永历十八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在这个汉家少女举行笄礼的好日子,明军抵达襄阳外围。
面对明军再度出击,清军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败军刚回到襄阳之初,将领们都还听张勇指挥的时候,他在城外设置了三四个屯兵据点。
这些据点起到预警和阻敌作用,如果明军强行进攻这些营寨,那么城内清军就会主动出击和明军野战。
等两军在野外打得精疲力竭,清军就可以退回残破的城池再次据守。
随着时间消耗,这两个月奉命汇聚到武昌、汉阳的生力军就可以沿汉水赶到襄阳增援。
然而等清军将领们惊魂稍定后,很快不再听张勇的话。
侥幸逃生的八旗将领们叫嚷着,既然已经没有战事,应当尽快返回汉阳休整。
穆里玛、图海、杜敏都已丧失了斗志,抱着死前享受一把的心理,和麾下的八旗子弟一起坐船返回汉阳。
接着,董学礼以湖广提督的身份重新掌管湖广绿营兵马,剥夺了张勇的指挥权。
张勇只是攻打谷城的前线指挥,并不是湖广、甘陕联军的正式总管。襄阳是湖广提督的防区,城内兵马又大多是湖广绿营,董学礼夺权名正言顺,且轻而易举。
所以当明军进攻那些野外营寨时,士兵们看到里面几乎没有精锐,不是五十多岁的老爷爷,就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孩。
明军很快拔除那些据点,将兵锋推至襄阳城下。
当十几门攻城重炮在城下一字排开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在浪费弹药。
襄阳的城墙实在太残破了,和刚被轰过一个月没什么区别。护城河浅得可以让士兵直接走过去,就像一条大型壕沟,甚至比大型壕沟还要差,因为守军无法跳进去厮杀。
不过炮兵们还是兢兢业业地摆弄好重炮,将炮弹轰向清兵最密集的地方。
就这样连续轰了三天,三月初六晚上,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清军使者摸到明军大营前,要求觐见大明皇帝。
“周培公?”
朱由榔听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于是打醒精神接见了此人。
“学生周培公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培公一丝不苟地行着大明臣子的礼仪,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谦卑而又恭顺。
“平身吧,”朱由榔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由得和气了一些,“你是来传信的,还是来投降的?叫朕万岁,你不怕回去挨打吗?”
“回陛下的话,学生奉董学礼提督之命而来。到了明土,自然要对陛下行明臣之礼。纵使回去被砍头,也是应该的。”
“嗯,这么说,你此刻还是大明的忠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