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润是孙全满的婻嫡亲女,年方十四,却对儿女情长之事念念不忘。因其父担忧其天资不甚聪惠,她便需在每天晚上到书房里听伸孙弘讲解“四书”“五经”。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每次给孙兰润讲析义理时,仲孙弘总不忘带上宋惠父(即宋慈,《洗冤集录》作者的《洗冤集录》与宋长庚(即宋应星,《天工开物》的作者的《天工开物》。如此便是为了在孙兰润不专心听讲并且劝说无效下自己研究古人探究自然的经验。
“梁山伯与祝英台缘何非化作蝴蝶不可?”孙兰润吃完饭自顾自地犯着嘀咕。
“孙姐姐,昨日所讲‘无恒德者无恒产’,你可有领会?”
“仲孙弘,如何父亲非要让我学这东西不可?何况你本人庶几也不甚痴心于儒经,不然你也不能对《洗冤集录》《天工开物》手不释卷?你……倒像是不求仕途的人,不像父亲那一类的人。”
“你还是这般的心猿意马,我的好姐姐!你须知孙府伯爵的品位是舅父戎马倥偬取得的……我这般说也只愿你明白苦尽甘来的道理,并无其它意思。”
“你又来。罢了罢了,开始讲罢。”孙兰润略显不耐烦,端起毛笔摇头晃脑地在纸上描出几个字。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孙兰润便趴在讲桌上熟睡起来,浓黑的墨汁浸染了她粉红的衣袖却全然不知。
仲孙弘以为,此刻唤醒孙兰润势必惹来她乖戾的谩骂,如此又会惊动舅父,甚而他人也会前来看自己的窘况。于是,反复思忖下他找来自己的一件夹袄覆在姐姐身上,自己则端坐在她旁边,潜心研究起自己所爱之书来。
在烛光驳影中,他细致地钻研书中的水利工程机理、天文地理现象诸多新奇之事。如今他已显著察觉到此类书与朱子所作集注的不同,更显重要的是,他在两者之间貌似已经做出了取舍。然而,他自是没胆将这种取舍公之于众,犹若虎子不敢抗拒严父之命。此刻,忽明忽暗的书房里似乎只有仲孙弘一个人。他倾尽精力研读书中至理,忘却了白日的厮打,忘却了被逼讲书的无奈,忘却了饭桌上的不快,甚而忘却了自己。表面上,幽暗的烛光使其阅读平添了份神秘与历史厚重感;实际上,仲孙弘心里、脑里全是著者勤勤恳恳行走于大江南北只为探求至理传与后世之辈的动容之景——可以说,自其翻开这两本书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内心就是如此激昂,如此与世无争。
伴着孙兰润身上的夹袄脱落至地,她醒了,而课也早该结束了。姐弟两人相视无语,便兀自离了书房。仲孙弘照理要到孙全满舅父那里汇报一下情况。“兰润姐姐还是那样的慵懒,不过却聪慧有加,是可塑之才。”仲孙弘懂得,谎报情况少不得舅父的不满,而如实相告则抵多受几句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少的表姐的无理谩骂,所以,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不过他自然有的是法儿将这点意思说过去而不至于讨无端的谴责。
“可是须如你这般勤勉才能有所长进?”孙全满目光变得严厉起来,顿时令仲孙弘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不知所措。
“绝无此意。我以为,兰润姐本可以再勤奋些……”
“得,你也算尽力了。早点歇息罢。”仲孙弘从孙全满那儿离开后才将藏在衣服中捂得严严实实的两本书取出,边抚摸书皮边绕过假山欲回房间中。
忽而,一阵窃窃私语声从花圃中传来。他定睛一看,果又是萧五与娇凤在畅谈。疏朗的
夜空中星辰多而密杂,如在眼前。皎洁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萧五素日与仲孙弘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倒算豪爽之人,唯独在娇凤面前显得过分拘谨。他们二人虽并排相坐在花坛边上,却相隔甚远。仲孙弘悄悄挨近两人来到一棵桂花树后面躲了起来细听两人的谈话。
“娇凤,白日里我总算做了一次英雄!”萧五拍了拍胸脯说。
“此话当真?”娇风一脸疑惑,貌似想知道为何萧五会这样夸自己。
“就是三强子,跟我们孙府作对的朱府的一个奴才,我把他欺负了。他似的人少不得我这般扶危济困的人教训……”萧五仍滔滔不绝地说着,娇凤也毫无疲惫地听着。然而伸孙弘却困意重重径直回房了。
第二日梅理平要出城办一要事,因而学生不用前来学堂。他原先已将此交代清楚,故仲孙弘如宿醉一般睡去,至起床时红日已高。匆忙下床的他不忘先与外王父请安。然而其所到之处府中上下的人都对之避而不及。他以为自己似的身份,若与长辈交谈得知事情原委则不礼;若与仆人相问则易惹闲人的碎语。反复思量后他对人们避他的原委姑且看淡。
不多时,仲孙弘已快步来到颐养堂——孙是民最喜欢待的地方,也是他老人家受儿孙请安的地方。进得堂,他便看到众丫环围在孙是民周围,似有耳语。
“给外王父请安。”仲孙弘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却承想未待外王父回答自己,几个泼辣模样的小丫头早已搀起孙是民径直地从后门离开了颐养堂。见几个胆怯的丫头还站在原地尚未离开,仲孙弘壮起胆子问了问:“你们这是为何?我何曾是个瘟神,更不会对你们刀锋相向,为何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避我犹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