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因为在另一群人的身上,我看到了另外的情景,在我们一起俘虏的海盗里面,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多数人已经被同化了,不论有着怎样的苦衷。
真正做到还有自己价值观和善恶观的,不是那些假装得很可怜的孩子,恰恰是那个敢于和我对峙的、年龄最大的孩子。
所以,从他们的身上,我意识到,世界是复杂的,那么人就更是如此。我们为某一个身份、某一个年龄贴上标签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傲慢。”
“那么,你打算怎么来分辨这样的人呢?”
“分辨?我并不打算刻意这样去做,我想做的,就是在未来,用我的眼睛去看到更多这样的人,而后,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找到答案。同时,我在想的,是怎样让这样的分辨不再那么必要,让这样的孩子不会走到可悲的这一步。我家里的学校,就是我的尝试。”
“目前来看,你的尝试情况如何?”
“姑且算成功,但也不一定。”
说着说着,二人已经走出镇子,来到海滩之上。
望向远处的大海,莱对着身旁的娜琪,说出自己尘封多日的想法:“两个月以来,每天都在养伤的我,恢复到了认识你和花月之前的状态,一切都很平静,但却并不能让我获得以前的快乐。”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有着更大的舞台。”
“不,我就属于这里,只是,我不属于现在的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最大的变化就是重新思考一些被我曾经搁置和边缘化的问题,而思考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就像这片大海,必须要顺着洋流的方向流动。
海盗、小孩只是这个问题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只是一个表象的碎片,而现在的我,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样的表象,更不必说它背后的问题。”
莱的话让娜琪仿佛云里雾里,但莱并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讲,娜琪也缓步跟随在他的身旁,侧耳倾听。
“在我们的生活中,许多看起来合理的东西,恰恰包含着深层次的不合理。就像,我们讨论海盗的存在,他们自然是罪大恶极,我也从不留手。
但是,我之前遇到了一个有些神经质的海盗,他的话却意外的有些意思:对于很多人来说,如果不做海盗,就只能在不尊严地死去和不尊严地活着之间做选择。
那么,虽然海盗也没有尊严,却又有何妨呢?
对于很多人来说,当海盗是为了生计、为了财富,但还有些人,只是单纯的‘我不想这样下去’了,他们没有知识,也没有什么能力,怀着一腔愤怒,终归是不能成事。
但是,我们为什么可以对这样的愤怒视而不见呢?
每当想到这里,我就对自己的无动于衷而感到愤怒,但我又深知,我没有能力与勇气,改变不了什么,只要能够维护我眼前的一些事情,就足够了。”
听到这里,娜琪张口打断了莱:“如果你都没有勇气,那么被你救下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这并不一样。”
“这其实一样。你或许会说,这是血气之勇和内心之勇的差别,但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它们都一样。莱,你的心就是一座宝库,只是你不知如何打开它。”
对于用词慎重的娜琪来说,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属难得。
然而,此时的莱并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与娜琪对视着,莱说:“我比你们想象中的那个人要怯懦得多,也弱小得多。我知道很多东西,却没有勇气做什么,甚至总想着和你们所有人保持距离,看着历史的发生。所以,这番话,不适合我,而是适合大吾、米可利,适合花月和你,但它唯独不适合我。”
“你错了,它适合你,因为你做不到你说的一切,因为你终归认识了我们,所以你无法保持距离。”
“是的,在这些事情上,我确实做不到,但我这样做或许并不正确。”
“什么是正确?一个在你看来必定会发生的未来?一个我和花月会死在不知名的岛上,一个刚刚还在听你讲课的孩子死在无人问津的海滩上,一个无数战友倒在暗礁岛的沙滩上的未来吗?”
“不,如果我不参与,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未来。”
“不,这样的未来不存在,也不会存在。因为你参与了,你书写了自己的未来,也书写了我们的未来,尤其是我的未来。”
“我”
“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你在恐惧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回避什么,但我知道,你这个骄傲又强势的混蛋并不会输给大吾、输给米可利,因为我是心甘情愿在你的指挥之下行动的,你可以质疑自己,但你不能让我质疑我自己的眼睛。”
说着,娜琪进一步走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到可以感受对方的呼吸。看着多种情感混杂在脸上的娜琪,莱仿佛回到了那次分别。
“你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但我希望你明白,你就是你。”说到这里,娜琪意识到了位置的问题,慌忙后退两小步,偏过头去,“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被心灵的泥沼捆住,最终裹足不前的人。”
说着,娜琪指向远方的大海:“看到了吗?这广袤的大海。你只有走进他,才能找到你失去的平静,才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不论它是什么,只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有答案。”
放出七夕青鸟,娜琪轻轻一跃跳到它的背上,“我无法对你讲什么道理,但如果你愿意自己去看看这世界,我会很乐意陪你一起走过。”
“今天的交流虽然没有结果,但我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不戴面具的你,这样也不赖。
我会在茵郁市等着你的消息。
七夕青鸟,我们走!”
七夕青鸟飞上天空,向着远方的武斗镇而去,只留下莱一人在海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