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是极庄重的所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皇帝是否真能白日飞升或者返老还童,可不知为何,皇帝就是不肯咽下金丹,只把它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像是在品味个中滋味。
金丹在皇帝嘴里含了许久,干巴巴的没滋没味儿,而且既不见软也不见小,赵昀真想把他吐出来看看。可文武百官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即便嘴里真是石头,赵昀也打算把它咽到肚里。
当着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他实在丢不起人。
回头看了窦章一眼,老太监当即会意,赶忙吩咐人把参汤送来。偏殿里面常备有参汤,皇帝端过小碗一饮而尽,闭目仰头用力一咽,众人只听得咕噜一声,金丹这才落尽肚里。
没有神乐飘飘也不见有仙鹤起舞,皇帝和百官都有些失望。
紫阳真人却不以为意,迈着大功告成的沉稳步伐屈膝跪倒在品级台前,带头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昀正了正身子,一边接受百官的祝贺,一边努力感受腹中的变化,可除了有些许温热之外,似乎也无甚出奇之处。
诶,大庆殿里怎么会有苍蝇?
不仅是皇帝,窦章和其他內侍也都发现了那几只苍蝇。大家面面相觑,都想不出大庆殿里怎么会有苍蝇这种腌臜之物。苍蝇显然并不适合出现在丹成大典上,若是它们落在别处,窦章很有信心用内力震死它们,可好死不死的,这些苍蝇偏就绕着皇帝的脑袋飞来飞去,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轻易出手。
轰不得,打不得。可好在苍蝇除了恶心之外,也无法对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窦章便只好心怀忐忑的看着苍蝇和皇帝若即若离。
赵昀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别扭——别人服食金丹,不是神仙祝贺就是仙鹤飘飘,最不济也能引来几只彩蝶翩翩起舞,怎么轮到自己,就只招来几只苍蝇嗡嗡个没完?
大殿中的气氛十分尴尬,百官当中已经开始有人担心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道士群中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赵烁更是神情严肃,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心里却在纳闷——蛊蝇嗜血如命,嗅到鲜血便会拼命叮咬,中蛊之人立时毙命绝不给人施救的机会。他以鲛人血在皇帝的身上做引,蛊蝇没理由停滞不前,如今看来,倒像是皇帝的身上真有龙气庇佑似的。
赵烁眯了眯眼,手掌一翻便有一根淬了毒的银针滑落掌心,微微侧身,只等他寻个机会便要射出毒针结果皇帝的性命。便在此时,大殿外面忽然想起黄门官的高声唱喝:“崇宁公主驾到!”
通传入耳,皇帝不由把身子往前一探,厚重的冕服领口便张了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脖子和脖子上的殷红印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殿外,等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来给自己请安,可他才看见陛阶石下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跑向自己,还没听清他喊得什么便感觉脖颈上忽然一阵刺痛,下意识的用手一拍,竞把一只苍蝇按死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手心里烂成一片的苍蝇尸体,赵昀的心里一阵恶心,继而又觉得天旋地转,终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梁瑞当然认得出儿子的声音,粱书失踪的这两天里梁瑞几乎无法入眠,忽然听见儿子的喊声他不禁喜出望外,也不顾君臣之礼,快走两步迎到殿门跟前,见到儿子四肢完整也没破相便老怀大慰的想笑出声。
脸上却挂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准备斥责儿子的失仪之罪,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梁书的喊声便先传了过来:
“别吃金丹!那个紫阳真人有问题!”
梁书的嗓门着实不小,大庆殿前的广场上都有了回音,梁瑞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皇帝扑倒在了龙书案上。
众人大惊却又不敢近前,就连窦章也有些傻眼,他轻轻唤了皇帝两声,又斗着胆子碰了碰皇帝的胳膊,见对方软绵绵的没有反应,这才慌忙高声喊叫御医,与此同时,殿外的禁军闯进宫里,把一众道士围了个严实。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道士们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内有禁军刀剑相向,外有百官口诛笔伐。除了梁瑞和刘培中外,竟是没人关心梁书。
梁书的脸上满是污垢,只有鼻子以下还能依稀看出他的唇红齿白,梁瑞知他没有受伤,这才疾言问道:“陛下已然服了金丹,才刚昏迷倒下,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梁书恨恨的跺了跺脚,简略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因着刘培中也在的缘故,他没把孟玄松对太子的猜测说出来,只简略说道:“紫阳真人手下不是有个戴面具的大个子吗,就是他带人袭击了刑部,幸亏遇到了方公子仗义出手,我们这才有命回来!老牛鼻子既然派人袭击刑部要杀孟昶,必定是包藏祸心,抓紧天牢严加审讯,害怕他们不肯说吗!”
听说袭击刑部的人是紫阳真人的手下,刘培中的眉毛马上立了起来:“紫阳真人他们一直住在宫里,你怎么知道他手下有个戴面具的人的?”
问话的人是刘培中,梁书便正色说道:“下官曾受北堂大人的邀请一同参加福宁宫的驱邪仪式,那天晚上,就是那个面具人一拳砸开了福宁殿的殿墙,所以下官记忆犹新!”
梁瑞和刘培中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道:“救你性命的方公子呢,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