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妃答话,一旁的老嬷嬷便愤愤道:“药方是陈妃娘娘给的,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宫里没有药材,这才叫奴婢道太医院去抓药的,只可恨那群杀才竟然不肯放行!”
江屿闻言脸上立时就挂上了黑线,他很想告诉那位嬷嬷,太妃的病症看着凶险,可就算没有药吃,只要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自然便能醒转过来。而且自己身上也没有药材,你把我抓是要干嘛?
清风虽然没有说话,却正欠着脚尖去看江屿手上的纸条。江屿一拍额头——咸福宫里有的是药材,眼前的小胖子又正好管着库房,当即便对清风问道:“清风,你认识药材吗?”
清风从小便跟着师兄上山采药,自负见多识广,听见问话便拍着胸脯点头:“当然认识,怎么,这上面有师叔不认识的药材吗?给我看看,我告诉你。”
江屿把纸条递了过去,乐呵呵的说道:“口说无凭,不如你回咸福宫去,照着药方把药抓来,要是你都能抓对,师叔就请吃王婆婆家的烧鸡如何?”
虽然嘴里流着口水,可清风却断然拒绝道:“库房里的药材都是陛下送来炼丹用的,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呢,要是让师叔祖知道了,清风会受责罚的。”
江屿见清风不肯,便在他的胖脸上捏了两把:“药材本就是要从来救人的,那么多都放在库房里面,留着喂虫子吗?真有人怪罪你就是说师叔我说的,别墨迹了,赶紧去把药材抓来,对了,那老山参也拿一根过来,诶呀你瞪我干嘛,赶紧去呀。”
清风还不肯去,见江屿做事要打,这才屁颠屁颠儿的跑了出去。
两个道士说的热闹,倒把毓庆宫里的紧张气氛冲淡了许多。
待清风走远,江屿才对陈妃宽慰道:“娘娘放心,太妃的身子保养的不错,今天只是忧思过度,就算不用吃药,只消好好睡上一觉也能好个七七八八。不过……心病总要心药医,对太妃来说,时常有人陪伴疏导才是要紧。”
浆纱色的幔帐随风微动,陈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没错,只是这宫里平日也没什么消遣,可不就只剩下那些陈年往事了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样的心境并非难得,只是世人大都身不由己,难有纵情抒怀的机会罢了。
江屿默然点头,看着陈妃坐回到矮凳上面,探手在太妃的手上轻轻摩挲。心中暗忖原来宫里竟也有相依为命的惨事。
宫人们全都缄默不语,脸上无喜无悲的仿若泥塑,仿佛只有一个江屿站在那里很是多余——原本以为老太妃命不久矣,正等着自己妙手回春,哪成想人家只是找不到药材。
江屿很不喜欢殿里的压抑,可有寻不到人说话缓解气氛,只能局促的站在边儿上等清风回来。好在清风是熟门熟路,两盏茶的工夫便提着一个小竹篮子跑了回来。
竹篮里分门别类的放着许多草药,清风把竹篮往江屿的手里一塞,嘟囔道:“喏,拿去,有人问起可别说是我拿给你的!”
江屿接过来一看便傻了眼,药材的品种倒是没错,却全都是些未经加工整料,巴掌大的黄三七确实难得,可这又不是炖肉,总不好整块丢进药锅里吧?
陈妃见江屿的面色有异,过来一看便哑然失笑:“小时候常看父亲切药,真是有些年没见过整株的草药了呢,所幸他的药铡就在这里,先生可会使用?”
江屿当然会用药铡,陈妃便命人把陈瑞昭留下的木箱取了出来,里面全是配药的工具,药铡药碾一应俱全,摆在地上也有好大的一片。陈妃看着药碾眼中满是回忆,踩了几下便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脸上立时便有了温度,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
“父亲不让我动铡刀,只让我在他身边踩药碾子,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踩这药碾还是十五年前……”
陈妃的话戛然而止,像是回忆突然中断了似的。
江屿和清风一起铡药,头也不抬的的应和道:“陈院正真是当事名医,只可惜去的太早,若是他老人家还健在的话,我还真想向他请教医术呢。”
见陈妃默然不语,江屿便又不经意的问道:“陈院正的身体一向不错,不知是生了什么病症才突然离世的?”
陈妃依旧没有开口,一旁的清风便接口道:“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师叔在意这些干嘛。”
“你懂什么,身为医者最重要就是弄清病因,凡事……”
江屿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清风抓住了把柄:“嗯?师叔什么时候成医者了?”
“哈?”
江屿一怔,正要解释时,便听陈妃幽幽说道:“家父并非病故,他是……落水而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