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嗓子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江屿说完便要起身,却被小玉一把攥住了手腕。只见她连连摇头,又开始在他的手心上写字。
这一次她写的很慢,一笔一划写在手上,便如写在江屿的心上一般。
那是一个鬼字。
“鬼?”
江屿疑惑着重复了一遍,小玉赶忙点头,又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逃跑的逃字。
江屿探手,在她不断颤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温言道:“别怕,这里是东宫,即便真的有鬼,也进不来这里的。”
小玉听了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又在江屿的手心上写了一个字,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江屿的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赵字,眼前又忽然浮现出紫阳真人赵无极的脸孔。
十五年前,天乡楼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鹤发童颜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莫非也参与其中?
眼见小玉的手指重又开始颤抖,江屿也不敢让她多想往事,生怕那些可怖的回忆会撕裂这可怜的女子,于是便给她喂了一丸安神静气的丹药。
待她服下之后,才温声问道:“你总让我快逃,怎么自己却一直留在这里,是不是这里还有谁让你放心不下?”
或许是药力发作的快,小玉的眼神转瞬变得柔和了起来,只冲窗子的方向眨了眨眼,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窗外正是一片暮色,小小的院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却不知一墙之隔的书房里,赵济会和赵无极说些什么。
从暮色冥冥到月上中天,两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子时。随着更夫的一声梆鼓,紫阳真人才和太子一起出了书房。
紫阳真人的两个弟子已经在门外静候多时,见师父和太子出来,赶忙上前躬身行礼,之后,便一同往佛堂去了。虽然一路无话,可东宫的內侍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太子竟走到了紫阳真人的下首。宫里的仆役全是人精,纵使觉出异状也只在心里犯几声嘀咕——看来这一夜的会谈颇有成果,若非如此,一向信佛的太子殿下又怎会屈居道家之下?
月明星稀。
众人来到佛堂跟时,红绳圈外已经摆好了香案,香案周围还有四个道士举着火把肃穆而立,紫阳真人轻轻颔首,换好八卦仙衣之后便登坛准备作法。
火把的光线为紫阳真人镀了一层金光,只见他一手持剑一手摇铃,脚下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缓缓而出,四下的温度也似乎低了几分。
喃喃念咒之声戛然而止,接着又把一叠黄纸洒向天空。
清夜无风。
一蓬黄纸在道人头顶怦然散开,落下时,却如有灵性一般张张竖立,血红的朱砂画成的符箓被火把映照的仿佛活了一般,看得东宫中的內侍背脊生寒。
喃喃念咒之声忽然再起。道人一手摇铃一手舞剑,花白的须发无风自舞,倒好似天上的星君动了真怒,只待雷霆一击,便要把那无形的妖魔鬼怪震得魂飞魄散。
赵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仿佛身处梦境,正在暗自惊疑间,老道士忽然冲着手中宝剑口中喷出一口血水。
“着!”
随着一声断喝,宝剑闪着寒光向着虚空猛然一刺。
赵济本以为这一剑只是虚刺,不想,半空之中竟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紫阳真人须发乱舞,眼中似乎华彩闪动。
喊了一声:“敕!”
宝剑猛然下劈,这一势并没有风雷之声,却把还没散落的黄纸符箓尽皆引燃,宝剑停留之处,甚至还有一团火焰宛如人形一闪而逝。
人形火焰的散成无数的火星消散不见,赵济的眼前却又浮现出梦中的情境——无边的大火焚烧着木头,娇艳的女子化作枯骨,耳边重又响起令人胆寒的砍杀之声。
下一刻,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就像落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只在头顶上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赵济没有回头,因为他看见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两条巨龙正在争斗。
赤龙不陨,金龙不升。
在意识沉入深渊之前,他忽然很想知道,谁是赤龙,谁又是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