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禄点头:“确是溺水死的,肚子里全是池水,而且尸身上也没有捆绑的痕迹,看着就跟投水自尽似的。”
梁书展开案卷,指着其中一段再次发问:“这里记录着与冯保同住之人的笔录,上面说,事发前冯保没有半点儿异样,直到睡觉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异状。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福宁宫,更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从福宁宫走到太白池而没有被人发现的?”
刘福禄再次点头:“不错,后来咱家也亲自问过,都说不知道,就连换班的太监也都说没注意冯保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梁书呼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去看看那位证人吧?”
刘福禄欠身说了声好,便在头前引路。
一行三人走了许久,进了御花园后,竟然停在了凝翠园的门口。梁书对这里倒并不陌生,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偶遇了赵轶和赵垂两位公主,也是在这里与她们义结金兰,成了八拜之交。
还记得那年的上元之夜,年幼的梁书第一次随梁瑞进宫,在凝翠园游玩时偶遇了两位年龄相仿的玩伴,那时的梁书识字不多,只把赵轶认成了赵铁,两位公主又都是男装打扮,他便非要拉着这两位名字很硬气的小兄弟成立了一个‘铁锤帮’,立志要铲除奸佞匡扶社稷。
后来被赵昀和梁瑞知道了,皇帝只是哈哈一阵大笑,却苦了梁书,险些没被亲爹打死。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如今三人都已成年,铁锤帮的老大——崇宁公主赵轶前年便已婚配,而梁书自己却在刑部做了个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小官儿,从此以后君臣有别。三人中,似乎只有赵垂一点儿没变。
“梁大人,请这边走。”
刘福禄的话打断了梁书的回忆,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刘福禄和王崇恩已经站在凝翠园里,正双双回头看向自己。梁书歉然一笑,抬头又看了一眼凝翠园的匾额后,便也迈步走了进去。
证人名叫刘全,三人来时,他正在园子里干活,一见来人是刘福禄,便忙不迭的上来请安。
可一听说是刑部的两位大人要来问话,神情便多了几分畏惧。
刘福禄见状便不悦道:“昨儿个不是说的真真儿的吗,怎么着,合着都是哄咱家的鬼话吗?”
刘全一听,赶忙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刘公公息怒,奴婢这就给两位大人再说一遍。”
这个刘全原本是陈妃身边的太监,也是因为陈妃娘娘落水一事受了牵连,这才给贬到凝翠园来看园子的。
那天晚上下雨,他便早早上床休息了,夜里起夜时雨已经停了,等他撒完尿正要往回走时,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笑声。
夜半更深宫禁幽幽,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吓的刘全汗毛直竖。
刘全原本是个生性胆小的,最怕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放在平时,他肯定会装作没听见,立马回去睡觉。可今时不如往日,他是被贬黜到凝翠园来的,他还年轻,他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在这院子里侍弄花草。
外面的笑声虽然诡异,可听着却很真切,转念一想,莫非是有宫人趁着夜色在御花园与人私会?要是能捉到一对儿野鸳鸯,还怕他刘全回不去福宁宫?
一念及此,那里还肯耽搁,褂子都来不及穿便爬上了土山。这里是凝翠园的最高点,站在这里,不仅是凝翠园,就连外面的太白池能看个大概。
那时的雨虽然停了,天上却还积着几块的乌云,一轮圆月正好从开裂的云层中露出头来,照的地上一片通明。
诡异的笑声还在继续。
刘全循着笑声看去,果然在太白池边上发现了两个身影。正在发笑的那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曾经的手下冯保,当初不过是个粗使的太监,仗着自己会水就攀上了高枝儿,可怜他刘全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却被一脚踢进了御花园。
冯保啊冯保,想不到你这么沉不住气,才转了运就跑出来私会宫女,老天开眼竟然被我给瞧见了!
刘全冷笑了一声,便把目力集中到了冯保对面,他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个小浪蹄子这么不开眼!
可天公也有不作美的时候,就在此时,月亮重又被云彩遮住了大半。他只隐约看见冯保的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始终面向着冯保倒退而行,冯保像是在与那人打闹,一边说笑一边扑向那人。
刘全越看越不对劲——面向冯保的那人已经退进了太白池里,不知怎的,却始终漂在了水面上,而冯保却实打实的走进了水里,一直到他被池水吞没时,他的笑声都没停过。
当月光再次破云而出时,太白池里早就没了冯保的身影,除了几圈涟漪之外,便只剩下一个站在水面之上的人——那是一个太监,看穿着应该是个总管太监。那个太监就站在冯保沉默的位置上,久久没有离去,他似乎是在等冯保死透,又像是再等他的尸体飘上来。
鬼!一定是鬼!
刘全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粗重的呼吸声会引起鬼魂的注意,他要走,他要回到自己破败却还算温暖的小屋里,他要睡觉,他要看见明天的太阳……
“咕咕咕咕……”
恰在此时,不知哪里的夜猫子忽然叫了一声,吓的刘全浑身一颤,一脚踢翻了脚下的一块石头。
石头滚落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夜里却格外响亮。正在飘远的幽魂似有所感,猛地回过身来看向刘全!
这一刻,刘全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个飘在水上,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幽魂不是别人,正是十天前才被杖毙的御花园总管太监郭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