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虫鸣声由远及近,直到九凤朝阳金步摇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段志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支精巧绝伦的步摇如今已是残破不堪。九只金凤折损了大半,华美的凤尾也只剩下五条。饶是如此,细小的活片依然坚强的摩擦着,发出悦耳的虫鸣声。
更令人惊异的是却是此时拿着步摇的那个人,这人发髻散乱衣袍破碎,右手腕上还包着一块染血的白布。这人单手拿着步摇,缓步走到了众人面前挠了挠鼻子,十分腼腆的说:“我找到这个步摇了。”
段志毅的身形有些摇晃,直勾勾的盯着那支步摇喃喃道:“步摇……霜儿的步摇……”
“您这是从那儿找到的?”齐怀远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江屿,他的样子简直像是被狼撵过似的,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您的伤?”
方怡白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也就放了心,虽然手上有伤弄得有些狼狈,可看他脸上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竟然自作主张到处乱跑,害得他方大公子白白担心了一场。
江屿看出方怡白脸色不善,不由得咧了咧嘴。转向齐怀远说道:“这是在西边林子里找到的。原本还以为不会离得太远,可没想到竟然是在山坳的另一边。”
江屿说完便把步摇递到了段志毅的手上,段志毅接过步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起来。残破的金属表面残留着许多划痕,工艺复杂的九凤造型中还嵌着鸟类的碎羽。他的眼中满是迷茫,凶手这么费力才拿走的步摇,怎么会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在山里了呢?想到这里,他看向江屿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不解。
方怡白查了这么多天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今唐若曦刚走江屿就找到了最为关键的步摇,对段志毅来说,唯一可疑的人便是唐若曦。唐若曦早前和齐怀远有过一段懵懵懂懂的海誓山盟,婚宴开始前又曾放过狠话,虽然齐怀远不认为是她所为,可段志毅却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而且她亲口说过会再来找江屿,这金步摇的下落难保不是她私下告诉江屿的。
段志毅踏前一步走到江屿近前,冷声问道:“江先生,你怎么知道要去西边林子里找这支步摇的,可是有什么隐情?”
他边说边看齐怀远的表情,却没从对方脸上发现没什么不自然的表情。江屿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也并不气恼,只是挠了挠鼻子,十分腼腆的说:“说来惭愧,在下昨晚多饮了几杯酒,然后就想起了很久以前。”
方怡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屿:“你摔傻了吧?”
段志毅皱眉打断了江屿的话:“江先生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了,我是问,先生你怎么知道这支步摇在西边的林子的?”
这不仅是段志毅的疑惑,同时也是齐家父子和方怡白的疑惑。
江屿叹了口气,神情多少有些沮丧:“一半是靠分析,另一半却是猜的……”
段成霜的死因十分明确,她是坠楼之后摔断了脖子死的,对于一个美丽的才女来说,这样的死法确实令人唏嘘。可真正让人迷惑不解的,却是凶手的动机和手法。
凶手用极大地耐心等到段成霜独处的机会,然后冒着天大的风险避过守卫潜入三楼,不偷不抢,却只把新娘从楼上推了下去。这简直就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推人下楼总要有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被害人必然会大声呼救,更要命的一点却是三楼的高度不一定能摔死人。凶手费这么大力气却用这么不靠谱的手段行凶,明明一刀一剑乃至一拳一脚都能轻易要了段成霜的命,凶手这么折腾到底是什么目的?不仅如此,他还拿走了那支独一无二的金步摇。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个凶手的每个行为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再说段成霜的遗体。段成霜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不仅折断了脖子,他的头上还有明显的外伤。事发时光线昏暗,江屿又只是远远看了几眼,所以当时之看出那些伤口参差不齐。事后段家父子又以男女有别为由,不准江屿查看尸身。所以,他直到昨天上午才听唐若曦说那些伤口其实是抓伤,于是江屿便趁着夜晚无人偷偷验看了段成霜的尸体,一看之下,江屿竟然见过不少类似的外伤。
段志毅听江屿这么一说顿时激动了起来,他伸手拉住了江屿的胳膊,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口中急切地问道:“先生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快说来听听!”
江屿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隆庆二年,在下曾随师父在北地游历过一段时间。十分不巧,我们刚好赶上北蛮子大举入侵,家师被北境军临时征召做了军医官,当时我还小,只能给师傅打打下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许多这样的伤口。”
齐怀远捏着下巴听得入神,忽然插口道:“莫非霜儿是被某种军械所伤?从没听说北蛮子手上有什么厉害的武器啊。”
江屿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身上有这种伤的人一般都是将官或是斥候。我问师傅这是什么东西伤的,师傅只说是鸟儿。”
师傅没有骗他,那些伤口全是北蛮子的猎鹰抓伤的。若是女贞人驯化的海东青,甚至可以通过穿着找出我军将官的位置,一经发现便会发出鹰唳之声给北军报信,根据指示,甚至还会直接攻击主帅或是斥候。它们攻击人时,铁钩一样的爪子会牢牢嵌进肉里,趁人惊慌扑打时,它会伺机啄瞎“猎物”的眼睛。
江屿清楚地记得,鹰爪抓过的伤口便和段成霜头上的伤痕一般无二。
齐如山闻言大惊:“猎鹰?!”
方怡白也皱起了眉:“从未听说有谁驯鹰作为武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