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才这几天一直都对云娘脸上的黑痣耿耿于怀,吃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偷瞄云娘两眼。可每当云娘回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总能想起那天开门时的那一剑。虽然江屿一直都说是他自己记错了,可他却深信,那天自己见她的时候,她的眼角上有一颗小痣像极了他的娘子。
他跟忠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忠叔却安慰他:“少夫人已经走了三年了,少爷您要节哀呀。”
他明白忠叔的意思,或许只是因为云娘穿着亡妻衣物,所以他才有了这种幻觉,念及此处他才发现,自己竟连亡妻的样貌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阵的咳嗽声把他拉回了现实。忠叔的身子原本就十分虚弱,虽然经过一番调理已然有了起色,可那天在雪地里一番折腾后,回去便又卧床不起。新病旧疾加在一起,一时间就连江屿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安心修养。主仆二人闲聊了几句,说起几天后就是冬至节时老人的眼圈忽的红了。
“老爷在世那会儿多好啊,全家人都换上新衣裳一块祭祖多热闹啊。唉,回不去啦……”
徐远才闷声坐着没有答话,他本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发呆,是以原本他对过节祭祖这些事儿并不怎么上心,要不是忠叔说起这些,他几乎就想不起来还有冬至过节这件事儿了。
“头好几天就得忙活着,收拾屋子、挂灯笼、买点心,就连咱家的马车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祭祖之后大家还有汤圆吃,芝麻汤圆真香啊,我记得您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有一次一个人吃了一大碗,结果连晚饭都没吃下去,老爷还训了您一顿呢,哈哈哈,那时候您才这么高,后来少夫人过了门那就更热闹了……”
忠叔的话匣子一打开讲的全是些陈年旧事,徐远才就那么怔怔地听着,忠叔口中津津乐道的那些东西,他好像从没在意过。可为什么今天听别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时,他才觉得曾经的生活是那么美好。
他隐约听见江屿和云娘在屋外说话的声音,这隐约的噪音竟然让他感动。有多少年没听过院子里有人说话了?江屿和云娘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原本已死的家带来了生气。他喜欢看见江屿笑着忙碌,也喜欢云娘皱着眉读书,就连忠叔的絮叨听起来也让人愉悦。
“忠叔,我要祭祖。“
忠叔的回忆被徐远才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在徐远才炙热的目光下,他不自觉地应承道:“好,咱们祭祖。”
徐忠挣扎着就要起身,正好被进来送药的江屿拦住,问清缘由之后,江屿也来了兴趣,他把正在打扫院子的云娘也喊了进来。
“云姑娘,徐公子准备祭祖呢,咱们一起呀?”
云娘左右看看,不解道:“祭祖这种事儿要怎么一起呀?”
江屿呵呵笑道:“祭祖当然没法一起,不过咱们既然住在徐公子家里,自然应当出些力气帮帮忙嘛。他们说祭祖之后还有芝麻汤圆吃呢!”
“芝麻汤圆?”
云娘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着水光,江屿清楚的看见她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心下了然,便问道:“忠叔,您看我们先干点儿什么呀?”
忠叔坐在床上呵呵一笑:“祭祖是大事儿,按说用的东西得讲究,三牲贡品香烛点心鲜花美酒这都必不可少,可咱家眼下这光景也摆不起排场了,要我说,咱们就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买点儿香烛点心也就是了。老爷夫人在天之灵怎么也不会挑理的。”
他的话里既有无奈又有释然,听得徐远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江屿拉到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方鸡血印石递给江屿。
“江兄见笑了,徐某知道家里的境况,也知道此时提出祭祖这种要求实在有些过分。这块鸡血石还是我当年考中秀才的时候爹爹送给我的礼物,原本是让我中了举人之后刻一方好印的,可是……”
徐远才干笑两声后继续道:“此物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请江兄拿出去当了换些银子回来。”
江屿接过了印石,略一端详就知道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奇石,入手细腻温润如玉,其殷如血凝儿不散,宛如夏天炽烈的晚霞。
“这是块宝贝啊。”
徐远才点头:“家父确实说他花了不少钱。”
江屿却摇摇头:“不不不,我是说这方印石对你来说是块宝贝。要不你也不会一直放在身上了。”
徐远才愕然,江屿拉过他的手,把印石塞回到他的手里,笑着说道:“赚钱这种小事儿交给江某就好。”
徐远才皱眉道:“江贤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徐某人祭祖难道还要让贤弟为我赚钱不成?”
江屿却笑道:“徐兄说的哪里话,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难道就该白吃白住不成?再说这医术一道最是不能懈怠,我们最怕的就是见不到病人,不怕没钱赚,而是怕荒废了医术啊。”
徐远才还要说些什么,江屿又道:“忠叔不是说祭祖还要收拾屋子吗,江某最头疼这些琐碎事,不如咱们就这么分工,我去外面摆摊赚钱,你们在家里收拾屋子。如何?”
云娘笑着接口道:“这么大一个徐家就让我们三个老弱妇孺去打理,江先生真是能偷懒呢。”
江屿也不答话,哈哈笑着就跑出去收拾东西了,剩下屋里这三个人面面相觑。徐远才这才有些迟疑,他的家好像还真挺大呢。
人只要有事情做,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三天的时间不过转眼就过去了,离冬至节还有两天。
饭桌上,徐远才见江屿的脸色不是很好,大概也猜到他的赚钱之路并不顺利,只看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就知道他有多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