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四爱喝酒,酒品也好,喝多了,连酒话都没有,就地往船板上一趟,搂着丑就睡了。 本来一觉能睡到自然醒,但今天太阳太大,刚到中午,就被河水蒸发的热气给蒸醒了。 虽然头还有点晕,但意识还可以,一睁眼先迷迷糊糊的看看周围,确定自己在那里。 第二就赶紧找丑,这家伙会享受,不知什么时候先醒过了,嫌外面晒,自己进船棚里睡了。 没良心的玩意儿。姜老四轻声埋怨了一句,但起身的动作很轻微,生怕把丑吵醒,连划桨都是轻轻地。 姜老四要回河湾村了,半路在一处渡口停了一下。 这里上岸,再往前走十里就是河阳县城,所以渡口也算热闹,聚满了贩卖鱼货,做小买卖和走水路去城里的百姓。 他在一处卖粮食的摊位停了下来,用那条红眼儿换了小半袋粮食。继续赶路,一直到河湾村,他经常泊船的地方才停下。 你在家,我到那儿送完鱼就回来。姜老四一边用芦苇杆把鲫鱼,光板,串成一串,一边冲丑说。 丑‘喵喵’地叫,像是在说‘也想跟着去。’ 姜老四不同意,说:我只去大河家,不去别的地方。 丑一听是去它最讨厌的人家,才不叫了,摇摇尾巴,重新钻进了船舱。 老四终于脱身,一手提着鱼,一手提那袋粮食,下了船,往村里走去。 河湾村就坐落在黄河岸边,一片沙土地之后的高地上。 爬上一座土坡,过了土坡上的河神庙,成片,成片的土坯房子,以及零星的青砖房就出现在姜老四眼中。 老四家的祖宅也在这里,但早已经被哥哥们的儿子或分,或卖,早已经不复他小时候的样子。 他也不在意,毕竟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不把这里当家了,这里对他来说,和其他贫穷,破败,愚昧的小村子一样,都让他厌烦。 如果不是为了姜大河,能不来他决不上来。 走在村子坑洼不平的黄土路上,或坐在自家门口,或聚在某棵古树下,或在井边闲聊的村里人,见到姜老四,都跟没看见一样,没一个人搭理他的。 就算有不懂事的小孩儿,看见姜老四手里提的鱼,看稀奇似得上去围观,也会很快被自家大人叫回去,狠狠在背上捶几下,教训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鱼啊。 如此毫无同乡情谊,比陌生人还陌生,说到底还真不愿村民冷漠,无情。 原因在姜老四身上,他先开得头,自从他搬到船上住,再进村就黑着一张脸,谁给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就像全村人都欠他钱似得。 村里人虽老实,但最会看人下菜碟——你以为你是谁,是官老爷吗,不就是个臭打鱼的,我们还看不起你呢。 时间久了,村里人就再没人搭理他。 一路无话,全是白眼儿,姜老四来到姜大河家。 姜老四今年58岁,是他四个兄弟中活最久的,四个嫂子倒还有两个活的,但跟他关系都不怎么样。 唯一对他不错的,二哥,二嫂,也就是姜大河的爹娘,死的最早。只留大河一个儿子,其他哥嫂家倒儿子,女儿一大堆。 这就使得老四每次上门,心里都不是味儿。但这就是命,一个人一个命,谁也决定不了。
老四来到姜大河门前,也不敲门,也不叫,轻轻一推,薄木板门‘吱’得一声就开了。 他一步迈了进去,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先去了伙房。 伙房里有人,姜老四不用看就知道,是大河的闺女黑妞。 黑妞今年只有12岁,却已经是家里的一把好手,什么家务活儿都是她干的。 姜老四掀开门帘子,黑妞正在为晚饭做准备,听见动静,扭头一看,立马笑了:四爷,你来了。说着话就上来帮姜老四拿东西。 黑妞人如起名,皮肤有些黑,但长相一点也不难看,相反五感看起来很是俊秀,尤其是一双大眼睛,会说话似得。 姜老四,姜大河也有一样的大眼睛,虽不及黑妞的秀气,但也很有神,爱屋及乌,姜老四对这个侄孙女也很是喜欢。 把粮食递给她后说,抬抬手里的鱼,说:妞,拿个盆,把这鱼先放里面,别一会儿死了。 黑妞听了,赶紧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好鱼,姜老四又说:四爷的饼快吃完了,再给四爷烙些。 姜老四在船上做饭不方便,以前吃饼都是大河媳妇给做的,现在她怀着老三,黑妞就接过这个活儿,没想到黑妞做的饼更好吃。 四爷,我一会儿就给你做,你就在家吃晚饭,吃完把饼带回去。黑妞说着话,就把自己刚才坐的小凳子,递过来,让姜老四坐。 姜老四不坐,又问了一句:你娘呢? 之所以不问姜大河,是因为不用问,这个时候姜大河一定还在地里干活呢。 我娘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呢。黑妞说。 你哥哩? 在愣子家耍呢。 不算在肚子里那个,刚30出头的姜大河已经有一儿一女,比他爹强多了。 那你去,叫你哥回来,就说我给他带鱼吃了。 哎。。。 等黑妞走后,姜老四出了伙房,来到堂屋窗户口,大声叫道:大河家的。 四叔来了,我这就起来。屋里顿时传来声音,是大河媳妇田霞。 不用了,交待你点儿事儿,大河要的鲫鱼我给他弄来了,还给你们带了五条光板儿,两条大的你吃,其余三条,大河,黑妞,毛驴一人一条。 毛驴是大河儿子的小名,村里娃,名字糙好养活。 姜老四声音洪亮,威严,在侄儿媳妇面前,摆足了长辈的架势,就这,给你说清楚了吧,回来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吃鱼,也不让黑妞吃,都让毛驴吃了,看我怎么踢大河。 田霞人很不错,之前对死去的公公,婆婆都很好,对姜老四也不错,就是太重男轻女了。 之前好几次,姜老四送的鱼,都让毛驴这小子吃了,气的黑妞哇哇直哭,所以姜老四才特意交待的。 我知道了,四叔,就那两次,毛驴正长个儿呢。 好了,就这,不说了。姜老四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打断了她。跟着就又回到伙房。 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门,咚得一声响,跟着就是趴,趴,趴’人跑的声音,毛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