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句大伙就说,好诗好诗。
是吧?
胡椒继续背诵道:
“手上拿着冰川钳,想捞鱼要老半天。
一天下来不轻松,回家吃饭还不点灯。
咋样?”
满屋子笑声。
这回连老老太都竖起大拇指笑出皱纹。可不就是这样,念书银钱不白花,她听着比田芯念的那些诗好多了,能听明白。
屋里婆子们说说笑笑中,搓苞米的,挑豆子,洗黄豆烀豆子。
于芹娘也面上带笑紧忙乎,将再发不出来的芹菜挖出来。洗干净芹菜根儿,又切些大头菜和胡萝卜片,将这三样用干净纱布一包,放在酱缸里,过几日捞出来就是小咸菜,留着自家喝粥吃。
忙完这些,又去后院抱回一捆冻大葱,用原来种芹菜的土栽大葱。
二老懒媳妇好奇:“这就是客人们吃的新鲜葱?直接栽冻葱能行吗?”
于芹娘一点儿没藏私告诉道:
“我婆母就是这么种的,但你花盆底要有窟窿眼,让它透气透水。你怕浇水漏下去,最下面垫个盘子接着,然后一个多月就能吃上新鲜葱,婶子回家试试。”
于芹娘没藏私是知晓婆母在铺子那里也种葱了,许老太没想藏着掖着。
“试啥,一听要一个多月我就脑袋大,咱这是啥嘴非要费事吃那个,卖又卖不出去,你自家种的就足够客人们吃啦。等不够时再说。”
于芹娘栽好葱就拎菜刀和美壮去外面下地窖,查看一番有没有耗子,直接在窖里面修剪一番白菜,再用袋子捡些土豆。
院里大鹏已经干冒汗在推磨磨大碴子,大飞和大鸟在用谷礱磨稻谷。
大月一手簸箕,一手笤帚,脸蛋冻通红一会儿收集玉米糠,一会儿收集稻谷糠和米糠。
另一伙人满桌子带着她傻大儿早就和英子去了关家,用关家磨盘干以上的事儿。
第三伙是大力和虎子在隔壁,隔墙递苞米就磨了。
所以大力喊他姐,指望刘靖栋背菜作甚,一会儿他们就抽空背了,又不是没在家。
大力也是个过日子好手,他恨不得给隔壁家磨盘罩块布,这样磨出的糠就不会被风刮飞。
毕竟在庄户人家眼中,甭管啥都是有用的。
磨完大碴子剩下的玉米糠要留着喂牛。
稻谷糠和米糠除了能喂家禽,还能留着喂鱼钓鱼和肥地。这玩意儿对改良土壤种瓜果蔬菜和鲜花特别好。
而提起米糠,说实在的,以前大力没吃过精米,还真就不懂米要再再磨掉的那一层就叫米糠。
他是来许家才第一次吃上真正的白米饭,泛些白。
就是碎米和米皮子叫米糠,且许家磨的非常细。
对庄户人讲,这也太败家了。
别说大力,连屋里婆子们也很感慨:
“咱们哪里舍得磨白点儿吃,看那些客人们吃,我都心疼,啧啧。”
“你心疼啥,又不是不给银钱,你不整白点儿,能卖上价吗?”
“那倒是。我想说的是,虽然俺家还是不舍得吃这种米,但眼下的日子我老知足了。你们记得不?以前二秃子家还不如咱们呢,他家连最外面那层壳恨不得也不磨……艾玛,英子没在吧?”
“走了。”
“啊,那我就放心说了。我那时啊,我也不给自个擦胭粉了,心眼子不咋好使,还看见笑话人家。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笑话人家作甚,都是半斤对八两的日子,谁也没比谁日子强哪里去。该咋是咋,二秃子那老头是真憨厚,我那么笑话他,他还说这么吃不长脚气,实惠地劝我说脚丫子不刺挠。”
胡椒换了一个新簸箕,她这簸箕搓满,闻言立马接话道:“那备不住是真的,俺家老柱说,二秃子那人甭管日子好孬都不说假话。”
谁跟你唠是不是真的了?二秃子就算不长脚气,你瞅他那脚后跟那层厚皮吧,瞅着都恶心。指定是不怎么泡脚。家里没有壮劳力姑爷子打水。
唠的是这份满足。
二老懒媳妇突然看向躺炕上的老老太:“老太太,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儿媳,她不在这,我就和你老说吧。就前儿个,俺家那口子夜里还和我唠过,说总做主提前知晓互市不藏私,村里这才有好几家开起铺子,让我们大伙也有了去处。”
说着说着还哽咽了:“村里人给俺家老头子起外号叫二老懒,可老姐妹们,咱自己说,是咱懒吗?往年外面天一上冻,咱站在柴火垛前互相打招呼,该猫冬了。”
猫冬:像猫一样找个暖和地方啥活也不干。
二老懒媳妇继续掏心窝子道:
“听着好像挺喜气,脸上也挂着笑,说忙一年脸朝黄土背朝天该歇歇了,其实心里有多么空落落自己知晓。
没活干,从上冻就开始守着这点粮食吃。
睁眼一家子十几二十口子要吃饭,连过年那天都不是真正的乐呵。
因为过年那天还要多做点儿饭,心里要慌几个月。”
“真是那样。”大娥子她们几个一边叹气一边点头。
“所以咱大伙不愿意猫冬,俺老头也不懒。
可不闲待,这死冷寒天没人雇咱干活。
这次接触那些客人才知晓,合着外面还有这个季节很暖和的地方,起码能伸出手干活,撒泼尿不成冰,你说咱还去不了。要是能去那面干半年也挺好,我们不想猫冬。
而眼下,不用离开家日日进文钱,用俺家那口子的话,能不感谢吗。都多少年了,只有这几月笑得是打心眼里的,看着粮食吃剩半缸也不慌。”
茄子包媳妇歪把儿梨,听听这名,以前可能挑理了,非说谁谁哪句话是瞧不起她家,天天歪缠。
眼下看着胡椒说道:“真是这般,也感谢里正大哥,啊?嫂子。”忽然就哽咽跟着落下泪。
给胡椒整得瞬间无奈,哈哈大笑着:“一个个感情比今年雨水还充沛。你说你们几个,要是真感谢守着当事人说,跟俺们说啥,是不是,大娘。这还没过年呢,不行过年喝点说,我看看到时能哭几个。”
歪把儿梨心想:
胡椒,你个傻子,你还不知道大伙背地里说过你家老柱啥?
大伙说,里正以前给村里谁家办点儿事,连几文几文的好处费都索要,真心狠,就这么给他大儿子在大城池置办上房和铺子。
可是……看看里正现在天天穿着破棉袄,冻得鼻青脸肿领大伙捕捞,一身的鱼腥味熬得两眼通红,也一把年纪了还要乐颠颠招待商队。
甭管里正干过啥亏心事,咱大伙都原谅他吧。冲他将铺子开起来,和许家、万家、美壮家、王家一起让这么多人都有活干。
原谅。就是曾经杀人放火过,也是他们的好里正,冲现在的里正一心一意对大伙。
老老太躺在炕上虽然笑看大家,但这却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儿媳妇啊,让多少人家变了日子。
咱自己有时还不觉得啥呢,就正常的找人干活。
原来在别人心里是那么沉甸甸的感恩。
于芹娘修完白菜了,拎着菜刀进屋吓一跳,咋哭好几个呢?手疼累哭的吗。
与此同时,许老太之所以没回村是雷家窝来人了。
雷里正带来十二个人,却只赶两辆车,因为他们村没有那么多车,多出的货物就靠这些人步行背筐。
“哎呦,雷里正,我孙女还要找你呢,让你明年给寻几种草。”
老雷见许老太就开始卸东西:“找啥,我都会给娃找。大妹子,这是俺们村人给你家带的林蛙和泥鳅,就是都冻死了,你别嫌弃。不要钱啊不要,买俺们村那么多冻果子冻桃,你不知道,大伙有多感谢你家娃给出主意,还有你家真是买不少。对了,我那老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