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的心思之中,此刻已不见了旁的事物。
他身形一动,人已到了江麟儿身旁,一旁的孟舞风只给一股罡风一掀,摔得滚了好几圈才停住身子。
这下变生突然,对情况最为不解的换成了“切利支丹”三名强者。
这算机会?什么的机会?战,逃?
“天童子”天草四郎马上又想到自己本来是为了新免武藏和东乡斩我的尸身而来——那可是“天启”。
可这名可怕的欲界剑者,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不顾战局,往旁边扑向一名少年尸身?
“结罗伏仙阵”一战之中,这处临时营寨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名身死的少年是什么人?
千头万绪,一切错综复杂都是天草四郎所不能明白,如果那名欲界武者心中能挂念着和己方一战,那此刻只怕是不会任己方去挨个搜起来这里四处的营帐找两具尸身。
“切利支丹”三人心思各乱,“闭眼太岁”陈至的心中只会更乱。
潘籍、“切利支丹”、江麟儿之死、孟舞风的行为、江南城……种种因果都在心中,纵使陈至智慧过人,条条理起来也都是一团乱麻。
陈至不能反应,秦隽也只理清一两分发生何事。
这对义兄弟之间的差别是,秦隽只需要这一两分就够了,他直接提起尖刀就冲着刚刚爬起来身子的孟舞风走去,口中喝道:“我日你大爷!!”
孟舞风自己从混沌之中渐向清明,只不过到底那还只是他自己的清明,他一时也没法想明白为何回护自己的“口舌至尊”现在挟怒提刀而来。
或许这只是误会?
念及此处,孟舞风不及彻底站起来,就以剑代指,开始说起自己理清的部分希望能破除此时的“误会”来:“不是我,那些‘切利支丹’想必是为玄衣卫藏起来的那两具尸体而来,就是……那两具!!”
如果光说还好,孟舞风偏要以剑代指,切切实实地指向了一处营帐。
柳生宗矩回气之余,也用耳目尽可能捕捉一切信息,此时当然不会漏了正在开口的孟舞风这一“指点”,马上对同伴道:“御色大人、‘天童子’大人……!!”
“天童子”天草四郎恍然,已经同样依着孟舞风的“指点”看去,目光终于锁定一处切实的营帐。
言笑酬摸摸鼻子,他对孟舞风更加不熟,却能保持比众人更可观的视角看待此人的言行:“这孙子怎么能坑害起你们,坑得好像他在帮你们一样?”
陈至此时也放弃厘清事态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只是恨声道:“或许正是因为他要帮我们,才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陈至终于发现自己最大的误算在哪里,有萧忘形提过的例子,他本来不该如此轻忽孟舞风的行动力和本事。
昔日的“雀房山战神”,今夜在玄衣卫临时营寨之中再次发威,神威简直是任何智慧者都没法承受。
秦隽对此当然只有更怒,他已经来不及喝止孟舞风已经说出之事,只希望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不要再摆出一副自己人的模样,让事态继续糟糕:“你说就说,指你奶奶个指啊?!莫名其妙!!
你就等在远处,看老子不一刀剁了你!!”
“你、你剁我干什么……”孟舞风更加慌乱,他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完全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要被秦隽所针对。
孟舞风身上药力也已经开始消退,功力在从被提升的极致开始慢慢减小,而“天下无敌”的心境却已经破出来了。
再复懦弱的孟舞风只觉得此时那个“天下第一剑”说不定就要马上收了自己性命,更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秦隽“莫名其妙”地拼杀起来。
或许“闭眼太岁”可以用他的智慧为自己化解危局?
孟舞风心念电转之间,觉得这实在是一条可行之路,于是鼓起三分勇气,装出一副凛然模样对远处的陈至喊起话来:“‘闭眼太岁’,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
话入各人耳,便入各人心。
月光含哀,人心藏愠,此时的玄衣卫营寨之中,正有一颗人心处于边缘状态,容不得一丝波动。
“‘闭、眼、太、岁’!!!!”
一字一字,江南城的怒声如同声音之中就带着无穷的威力,震慑两里方圆。
强如此刻的“天童子”或者御色多由也、柳生宗矩,在此声怒声之下也不敢动作,被压迫感压制得如同藏在洞穴墙缝中的虫鼠一般。
“靠……”
陈至作为被江南城点名的一人,冷汗简直浸透了全身,一向从容的他这还是人生第一次从自己嘴里吐出来这个字。
言笑酬虽也被震慑,大鼻子下的嘴却更因为惊讶而张,陈至口中刚才吐出的这个“靠”字和这位“闭眼太岁”的气质完全不合,言笑酬一辈子也没想象过这人也会说出个“靠”字来。
江南城放下江麟儿之身,提剑转身而来。
他的身躯如同此间尘世的主宰,他的双眼更如无边的野火。
秦隽发觉事情不妙,他已做好了准备,默默在仿佛周身都被钢针钉进血肉般的压迫感中强行催动功力,终于能够动弹。
然后秦隽便直接抛下尖刀,解下背后从“桃源乡地上天国”废墟之中找来的破布。
“银鳞陷陈”,秦隽相信只有动用此口名锋,才能在江南城这名绝世强者的剑下为陈至换来一线生机。
“银鳞陷陈”异能效果中的“一战”极难判定,以之前陈至和秦隽交谈之中,两人都认为最好是把动用此口名锋的期限视为一天之内都算“一战”为好,这样最为稳妥。
“六刀七剑、十三名锋”的副作用不容小觑,诡剑“罻罗”就曾是秦隽、陈至两人见过的明证。
此时再用“银鳞陷陈”出招,也许就已算是第四招,秦隽只有动用三招而控住威力的把握,这三招之限实际用在业无极之战后才发现三招也实在勉强。
而第四招?生死之间秦隽可顾不得这么多,敢用出来,或许就能拼着自己被威力外泄吹得粉身碎骨来和这恐怖的“天下第一剑”斗上一合。
同样地,本来秦隽也包裹在这布包中的“替桃行道”业无极“秘境元”,秦隽也没法理会。
江南城目中毫无他人犹如死神一般走向陈至方向,这让“切利支丹”三人也顿时压力骤减。
柳生宗矩、御色多由也对看一眼,都明对方心中心意。
柳生宗矩低声对天草四郎道:“‘天童子’大人,如果双方交手,老夫和御色大人就去一同夹攻这名剑者,到时候请您尝试动用异能妙法,复活东乡大人和新免大人,一同退走。”
“但马守大人,这……”
天草四郎稍带回声的话还没说完,御色多由也就发出婉转之声打断了他——在天草四郎的认知中,这也是御色多由也第一次打断自己的话:“这名武者强悍到了岂有此理的地步,他手中那口剑仿佛能斩断万物一般。
而‘天童子’小子你的‘天启’之中,只有东乡小子和新免小子的影象。
你相信‘天启’吗?”
“天童子”天草四郎沉默一时,随后道:“我无比相信!”
天草四郎自然不知道所见“天启”其实是殊胜宗寂静堂首座潘籍特地造在他面前的假象,只是他一生都是因为“相信”才走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他“相信”,当初怒界就不会有所谓的“岛原之乱”,以至于三万七千名信众为他殉身。
别人的死亡往往是在生者身上最沉重的担子,而背负三万七千条性命的天草四郎,也许早在那一刻他双肩上的分量就已经决定了他会走上这条非人之路。
江南城的剑术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御色多由也说他好像能“斩断万物”,天草四郎亲自试过江南城的剑法,也同意这种认知。
说不定,这名欲界剑圣的剑可以连“天童子”天草四郎施展盐化之法复活人成“盐人”需要的“存在证明”也斩断,就好像被那妖“替桃行道”业无极掠食过尸身的尸体一样。
御色多由也和柳生宗矩此刻的决定,无异于将自己的死亡也同样放在了天草四郎的肩上。
天草四郎唯一能用来回应两人心志的,只有“成全”二字。
江南城步步踏前,一步步他刻意走得缓慢,他要享受这股化身死亡寸寸逼近仇敌的快意,才能稍微安慰自己失去爱子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