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清晰明确,答的理所当然。
秦隽于是作结:“妈的,就该这个样子!
老弟,那中间的事交给你了,现在你就去试试能不能撬开那位纪四爷的嘴吗?”
“嗯,要试也只能是这个时候。”
秦隽、陈至、藏真心三人间的交流说是交换情报,其实做出来和叙旧也差不多。
陈至喝掉那碗面糊后,他就来到容栖客栈三层的甲子房,见到了秦隽等人特地从建安城抓回来的“舌头”。
纪四爷双脚上各有刀伤,左臂上还有奇特伤口,虽然经过“三不治郎中”张郸简单处理却还是如同残废多年一样凄惨。
陈至进门之时,只能左右蠕动的纪四爷先是盯了一会儿,随后便脱口而出:“‘闭眼太岁’?!”
陈至点点头。
秦隽所说不假,这人既然打探到秦隽身份同时也听过自己的名号,甚至可以从形貌上判断出陈至身份,当是能够接触到缕臂会最为关要人物的身份。
陈至在纪四爷的目光中默默坐下,他从纪四爷的眼神中看出了狠毒和不忿,以及或许是因为伤势遗留的痛苦。
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复杂,陈至觉得此刻这人的情绪定会压过理智,哪怕进行拷问也会因为情绪主导而对抗到底。
陈至双眼“紧闭”,纪四爷盯着他一会儿,从他身上什么也没看出来。
陈至并不急着开口,他要等,等到其他的情绪压过这人的对抗心的一刻。
萍水连环寨那位总瓢把子说陈至是“猜心怪物”,陈至自己倒是真希望自己有猜心的本事,那么一切都会容易很多。
陈至首先摆开神秘态度,完全无视纪四爷,只是把手伸向桌上的茶碗。
每个客店都会给客人备上茶水,就算容栖客栈因为整个给盘下来,百花谷刀手倒是自觉会备下这些。
这茶水横竖纪四爷也无法享用,陈至要用来冲掉口中那股半生不熟面粉腥味,正好合适。
陈至在等纪四爷的神情变化,纪四爷则在等陈至开口。
这是场忍耐的游戏,谁先不能再忽视对方的存在,谁就是输家。
陈至进屋一刻多之后,纪四爷虽然在心中扔不承认,却先显出败象。
因为他先开了口:“你们抓我过来,无非是想知道缕臂会的事!!
哼……哈……你们……简直胡闹。
缕臂会不是简单的组织,你们用江湖人的眼光是横竖看不出来它的底蕴。
你们杀了我,缕臂会会照顾好我的家人,你们就算留下我,也只是静等缕臂会把我、把我救出去……
到时候我会笑、笑!!!我、我会看着你们一败涂地然后笑着看你们吃泥!!”
陈至看也不看纪四爷一眼。
人到无法自保的处境,先行的话往往也是保护自己留有余地。
纪四爷到底是凭自己的本事发家的大豪,他甩出自己知道缕臂会内情这一点来保护自己,话虽然听着想寻死,却是要引陈至思考留他活下来的价值。
击破他的心理防线,陈至才有机会听到想听的一切。
陈至明白,如果想要达成这一点目的,自己首先要做的是惜字如金。
又等足一刻,纪四爷的想法变换得其实十分精彩,他见“闭眼太岁”陈至不接话,一会儿觉得这人早有主张将自己交给玄衣卫或者什么其他势力,一会儿又觉得说不定是这人分量不够,不足以和自己谈判,只是暂行看管。
纪四爷没发现,他此时所发的无论哪个猜想,都颇有侥幸的心理混入其中。
这些“侥幸”就是陈至想等的东西,“侥幸”为困境中人自然而发,天然是困境中人心中坚强壁垒的蛀虫。
击破这些“侥幸”,这份坚强便生缝隙。
于是陈至再三确认纪四爷不时闪躲的眼神漂移之后,终于开口,开口首先就是一句话:
“我需要一个人,代表缕臂会中的不满者向玄衣卫投降。”
“什、什么?”纪四爷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暗示着陈至要在这种事态下保住缕臂会的基本组织结构,甚至还要自己来促成这个缕臂会的一线生机。
“不、不可能……‘切利支丹’和缕臂会这些年的往来和作为……玄衣卫和殊胜宗不会允许缕臂会事后仍然存在!”
陈至的语气平淡而坚定:“如果只有玄衣卫而没有殊胜宗,如果玄衣卫在针对‘切利支丹’的过程中犯下不得不弥补的错误,他们就会考虑保留一条缕臂会的活路。”
陈至属意的趁机接管缕臂会者还是庆家新主人庆栾,不过除非到了时机已经太晚的时候,否则纪四爷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万蚁蚀堤,溃在一瞬,陈至话语中暗含的种种可能自然和纪四爷的脆弱和“侥幸”结合,暗暗孕育粉碎那处辛苦支持心灵的精神堤坝的巨大力量。
纪四爷的呼吸急促了一小阵,再开口时候,他感到解脱和平静:“……缕臂会聚揽江湖闲散力量,准备在吴郡直接兴起一支乱民。
缕臂会首席认为,乱民一起,应该有机会派出高手暗中联络‘切利支丹’说服他们转移阵地。”
“切利支丹”无法离开“秘境”,看来无论这位纪四爷还是那位缕臂会首席对“切利支丹”的了解都不够深入。
陈至仍没摆出满意的神情,纪四爷一吞口水,再次补充:“缕臂会的首席就、就是当今扬州刺史黄现的二叔黄坚,他也是粮行的龙头人物。
之前那、那场扬州涝灾之时他还是淮南粮行的老板,之后虽然退隐,淮南粮行仍在他的手掌里,只是具体事务交给他、他手下的大掌柜打理。”
说到这里,纪四爷仍然看不出这“闭眼太岁”闭着的那双眼中到底是藏着什么心思。
如果连一个人的眼睛都看不到,就更别说看出他的眼神、心思。
陈至直接起身离开,放纪四爷一个人在房内继续猜测。
陈至得到的消息已经够用,他倒是乐意让纪四爷继续猜下去。
有人说他是“猜心怪物”,他也发现自己并不太讨厌“猜心”这种游戏,甚至挺喜欢让别人来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