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能够活动后就已经自己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应该不会远离藏姑娘。”
“我明白了。”秦隽对一本正经的夏尝笑也没提起互相酸损几句的兴致来,“我这就过去,正好也有事情和南宫盘子商量。
你们的目标就在大帐之中,取了需要的东西就按之前陈至跟你们交待的了结你们的差事吧。”
黄坚终于等到大帐的布帘一动,连带着帐子里的灯火都开始摇曳。
他的老脸没能挤出点像笑容的样子来,就已经凝住。
拖着从身上滴落的雨水走进来的两名青年,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加上这两人的四只冷眼,这俩根本是比黄坚任何一次想象还要贴近黄坚对“索命使者”该是什么样子印象的来者。
太过像幻想的画面,对黄坚的双眼乃至头脑都发起了一次冲击。
黄坚甚至觉得是否自己日夜担惊受怕,其实今天自己根本没醒来?现在或许也只不过是寄身百越人汪芒部后的又一场噩梦。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黄坚脑中一闪而过,黄坚的神识中快速经历了一遍从虚幻的希望到冰冷现实的绝望演绎过程,终于击溃他之前故意为自己塑造的所有坚持。
黄坚向着来人跪倒在地,头也不敢稍抬,口中只道:“饶老夫一命,老夫、老夫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任何的事……”
理智不断想把黄坚的情绪拉回最为有效的赴死路上,黄坚本人却把自己的理性不断狠狠抛在一边,嘴里还要咒骂起自己本身的聪明来。
看到过两位“索命使者”的样子,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场景到底是幻是真,自己是梦是醒,更不想投身让自己痛苦的理智,只想紧抱虚无缥缈的幻想的一丝痕迹,绝不松手。
“你是说……任何事?”
一声冷漠、慵懒、平淡而又超然的嗓音向黄坚发问,这声音更不像是在现实中会出现的了。
黄坚真的像只老乌龟一样,用一种接近于翘起的方式把头稍微抬起来了些,终于看到了向自己发问的这个人。
向黄坚发问确认的人,当然是一身白衣的“三悟心猿”孙游者,孙游者脸上的神情永远是一派淡漠样子,任黄坚活到了这个堪称光凭当街走路就能阅人无数的岁数也分不清这张脸是喜还是怒。
就算黄坚想要稍微移开目光,从孙游者的同伴夏尝笑脸上找出点这副神情是福是祸的蛛丝马迹,可孙游者的表情永远冷峻严肃,要骇人得多。
黄坚不敢再看这两人,再次低下头,用一种自己也认不出的声音低喃道:“……是,任何事。”
“把你的上衣全部解开。”这又是孙游者的声音。
“上衣?为什么?”黄坚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太过荒谬,不由得猛地又翘起来那张老脸。
孙游者说话不急不缓,始终是那股超脱一切的淡漠口气,语调连抑扬顿挫都不存在:“因为一个人的衣物是最麻烦的存在,若要杀人,纵使是高明的武者能够掌握自己手上利刃每寸所附的劲力,等到捅下去之后被杀者的贴身衣物陷入血肉,就要费上更多的技巧来掌控劲力走向才好不至于损伤自己的兵器。
武功寻常的杀人者,只要杀人方面的技巧高超,也会注意这一点,尽可能直接用金铁之物把要杀的对象开膛破肚,绝不愿意多隔一层麻烦的布料的。
对于高手来说虽然不至于受这点儿影响,却始终还是能省些力气为好。
你如果听明白了,就开始除下自己的衣物,行我们个方便,我们两人则也给你个痛快。”
“这……”
黄坚本来是觉得听到的太过荒谬才不自觉发问,哪料到反而听到一席更加荒谬的东西。
要说有什么更让黄坚皱眉的,这套荒谬的道理偏生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一种黄坚这辈子也不想懂得的道理。
“我们是杀手,给你个痛快干脆的法子可选,这已经是格外的施恩。若不接受,你没有更好的机会。”
这是夏尝笑的话,语调冰冷严肃,而且比孙游者的语气更加严厉。
黄坚听到这句话,敏锐地捕捉到了“杀手”两个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拿钱买命的行当,即使理智不断告诉他这两人和他所知的杀手并不一样,可黄坚现在无比厌恶自己的理智。
他幻想着自己能用上那堆银子小山,甚至幻想自己可以得救,平安度过这可怕的一天,脸上已经压抑不住喜悦:“原来你们是杀手,那太好了,我愿意出……”
黄坚这句话并没能说完,夏尝笑和孙游者就分别动了手,夏尝笑的剑光掠过了黄坚的脖颈,孙游者的枪尖则寒光随后才到,在黄坚的下巴上一点再挑起,挑飞了其离身的头颅。
“我说过,你没有更好的机会。”这是夏尝笑出手的理由。
“若要留你讨价还价,那就比你不肯解开上衣还麻烦了。”而这是孙游者出手的理由。
外面有雨,两名杀手已经得手,不急着走出帐子去,因为雨停之前他们不能找到合适干燥的草木灰和石灰来保存这颗头颅。
缕臂会之主黄坚人生的最后,终于还原成一名怕死的老人身份,无论金山银山都不能再给他那种任他拨乱局势的魔力了。
君子仗剑成礼,礼毕,容与且尚;小人逢刀遇险,刀落,兢危难守。
缕臂会之主,“天空”一寨寨主黄坚,终于也在无人问津、灯火黯淡的帐中了却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