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急了,至少比秦隽等人步步为营的脚步显得要急。
藏真心手提一口刀,看着秦隽等五人缓缓前进的身影。
游剑“灯庐”的灯光范围内,倒是雨水落下也丝毫不碍事,这剑芒看来果真如一见这口名锋就可得知的讯息一样,不光能在荒郊野岭里带来光明和温暖,同样可以助人回避雨水。
藏真心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叫回来秦隽等人,让他们带上廖恰秋一起前进。
她忍住了,因为她充分明白这五在雨中沉重的脚步其中的深意。
从“疤面神”丁道顿做出草屋布阵静待来敌的安排后,秦隽他们就直接在雨水中前进,他们的做法也代表了他们的决心。
既然敌人要用未知的危险来阻止他们的脚步,他们就要用光明正大的态度踏稳每一步。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抗?
处处草屋之中,双双冷眼望着雨中前进的几人。
这些江湖人在没窗之处,也用兵刃在草屋的墙壁上开了个洞,以便不错过敌人的动作。
从草屋中望向秦隽五人的眼睛里,最为阴毒的目光并不是来自“五毒不老翁”耿慢的,而是来自索玉絮、索居然父子。
这对父子两人本来也是注意着全部五人,但是只盯了一会儿,就已经发现“悬命一字简”简约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所在草屋的方向。
所以他们两人对视着这股目光,渐渐变得只用阴毒的眼睛盯着简约一人。
简约的眼神冷冽,索家父子的四只眼睛也越发阴毒。
眼是人心灵的门户,一个人的心底是什么样子,眼睛都可以透出来。
“……父亲,你识得那个人吗?”
“不认识……”索玉絮眼不稍移,只动嘴回答儿子的问题“……又或者曾经认得,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了。
看他的眼神,他应该认得我。”
索居然咬牙狠狠道:“如果他真是父亲的故人,此番也专为父亲而来,那么他必须死!”
索玉絮“嗯”了一声,他当然同意这一点。
索玉絮、索居然父子平时行走江湖,伪装出来的慷慨潇洒气度,也是保护住他们本心,骗取人信任的一大利器。
像他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过去。
索玉絮虽然已经不记得简约,但是从简约的眼神就知道,简约必定是从他索玉絮的过去中走出来的人。
索玉絮的故人,就只有他对不起的人。
索家父子两人都只有把自己的过去埋葬,才能安心走出未来的每一步。
“三不治郎中”张郸首先从秦隽等五人的队伍之中脱队,他走向最为偏远的草屋,那处草屋中藏着他必杀的对象“五毒不老翁”耿慢。
耿慢不急不躁,他继承自师父名字中的这个“慢”字,就是他一项可靠的武器。
对于擅长施毒之人,察四方风向,勘地形高低,以有心算别人的无心,才是他们最可怕的手段,这个耿慢继承来的“慢”字毫不逊色他继承下来的毒术。
和耿慢在同一处草屋的,还有三名江湖败类,两个使刀,一个使对三尺来长的短枪。
耿慢的眼中没透出任何心绪,把最恶毒的心思藏在他的心底,这三个人投向张郸的目光却颇有戏谑之意,任雨幕在双方眼神中间隔断,这份戏谑感也表现得清楚。
在这三人看来,张郸这名郎中打扮的敌人在雨中小心翼翼靠近的模样似乎很好笑。
耿慢一走进这间草屋,就已经交给三人各一粒药丸要三人吞服,再在草屋内各处泼洒了古怪的药物。
所以这三人信心满满,他们相信这名只身前来挑战的敌人,是用自己滑稽而愚蠢的模样步步走来送死。
他们本是江湖中不起眼的败类,“五毒不老翁”这个名号就是他们此时信心的最大来源。
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耿慢进入草屋后做好一切准备,等的不止是“三不治郎中”张郸前来。
耿慢同时也在等他们所服用的毒药发作。
这三个人以为自己服下的是特殊的避毒药物或者解药,他们完全没想过耿慢可能也在他们身上施毒的可能。
而耿慢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打算,要借三人血肉之躯里流淌的血液,来养一种可怕的剧毒。
所以从耿慢一进入这间草屋,看到这三个人的时候,在耿慢眼里他们三个就已经等同于死人。
张郸已经走得近了,近到不光可以看清这三名江湖人眼中戏谑之意,甚至可以闻到雨水也压不下去的古怪味道的地步。
张郸皱起眉头,他当然明白降下的雨水站在他这边,只要雨不停,大多数毒物都没法借此散布。
张郸当然更不难想到,若要在这种环境下施毒,要么就要用可以混入水中,接雨水的蒸腾来散布的药物;要么就干脆用沾身生效、带有腐蚀作用的药物。
可这两种毒物,理论上应该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气味,这种雨水也压不下去的刺鼻气味,只有来自于借风散布的毒药才能有此特性。
这名擅长施毒的敌人,打算做什么?
“五毒不老翁”耿慢当然不会容许敌人想清任何细节,张郸已经走得够近,近到他“慢”的个性也觉得等得够久了。
所以耿慢缓缓开口,不急不躁地轻声向其他三人下令:“距离合适了,杀。”
耿慢是个慢性子,他口中道出个“杀”字也是慢慢悠悠得,毫无气势可言。
两名持刀汉子里的一个不解,他以为是要等对手闯进屋中再动手,不然“五毒不老翁”在各处泼洒的药物又算什么?他出口问道:“我们不等他闯进来再动手吗?”
面对此人的发问,耿慢只慢悠悠重复了一次:“距离合适了,杀。”
持对短枪的汉子马上道:“他奶奶的,你听清耿仙翁的意思了,他说距离合适就是合适了。
杀啦杀啦——!!”
迁怒之语转为大喝之声,持短枪的汉子当先,这三名江湖人鱼贯而出,闯入越来越急的雨幕。
“三不治郎中”张郸眼看敌人杀过来,他突然明白了一点:敌人正是要用沾身的毒药,那么这三人,就自然是耿慢施毒的工具。
张郸怒不可遏,作为治病救人的大夫,他当然最恨这种玩弄性命的手段。
“你——!!”
张郸怒声发出,三名敌人已经各施招数,向他杀来。
“疤面神”丁道顿的安排,妙处就在缕臂会这一方的人马纵然要进降雨范围而战,他们的身上总是更干燥,他们的衣裳总不如敌人沉重,是以他们的状态也必然比敌人有利。
这三人虽然武功稀松点,勉强也算好手,凭着这股冲进雨水的气势未衰,他们三人的冲杀攻势也显得格外凌厉。
更要命的是张郸既然想明白耿慢在三人身上施用了毒物,自然更不敢稍沾三人一点的皮肉,说不定这三人此刻流出的汗水混进自他们身上滑落的雨水,也是一样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