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也曾襴衫笈游，也曾心怀天下！
见黑袍书生一直朝自己的喉结上看，刘青无奈笑了笑。
这位书生还真是心细如尘啊。想必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唐棠朝那位须发皆白、面带善意的老人点了点头。他见老人喉结不显、面无胡须，就大抵猜出了他的来历与目的。
果然，那位老人朝晋阳公主走了过去。
见晋阳公主盯着自己，刘青弓下身子，苦笑道:“殿下，该回家了。”
身披金甲的晋阳公主冷冷望着刘青，也不说话。
刘青自知理亏，满脸愁容，不敢再说话。
晋阳公主面无表情道:“父皇让你来的？”
刘青点头。
晋阳公主望向关外，斩钉截铁道:“我是不会走的。”
刘青欲言又止。
晋阳公主转过身来，望着刘青道:“本宫问你，妖族大军号称百万，为何面对不到十万守军的雁门关，却怎么也攻不破？”
刘青看了一眼那位到了天南就仿佛被人生生掐断了线索、怎么也查不出来历的黑袍书生，平静道:“首先，有这位唐小先生运筹帷幄；其次，雁门关有公主殿下身先士卒；再者，雁门关将不惜命、兵不怕死；最后，雁门关身后有整座三晋为靠山，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有其二，如何不胜？”
晋阳公主听到刘青的话却摇头道:“错。雁门关之所以坚不可摧，无论唐先生、还是我，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这座雁门关之所以如同铁打的一般，是因为雁门将士上下一心，誓与关城共存亡！”
“可我今天要是跟你走了，一定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晋阳公主望着那些正在看向自己的坚毅脸庞，斩钉截铁道:“如今妖族大军未退，今天就是违抗父皇的旨意，我也不会走。”
刘青不说话了。
“刘青，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晋阳公主冷笑道:“你要是强行带我走，那只能带走一具尸体！”
听到晋阳公主的话，刘青突然跪倒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盯着晋阳公主道:“老奴领着圣命而来，自然要带着殿下回京。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老奴也留在这里，与殿下、与雁门将士并肩而战！”
“刘青……”听到刘青的话，晋阳公主愣在那里。
她突然想起，这位从她记事起就一直低眉顺眼的老太监，虽然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却也从没做过什么恶事。
内卫掌管天下谍报，刘青虽然不像高力士那样长伴君前、荣耀煊赫，可他的权力也不小，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这些年来，她还真没听说过刘青仗势欺人、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起来吧。”晋阳公主把刘青从地上扶了起来。
从小看着晋阳公主长大的刘青从没见这位长公主殿下对谁这么体贴过，脸上满是感动。
这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
然后，刘青转过身去，缓缓走向一身黑袍的唐棠，微笑道:“不知先生对这场雪有什么见解？”
唐棠把刘青上关之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位老太监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也断然不是罪恶滔天的坏人。
唐棠望着刘青微笑道:“恭喜公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带着长公主殿下回京复命了。”
“哦？先生的意思，是妖族人就要退兵了？”刘青明知故问道。
唐棠没有说话。
刘青也不怪唐棠傲慢，只是望着越飘越大的雪花，喃喃道:“雁门关占尽地利人和，此时天时又到，妖族大军岂有不退的道理？”
而后。
他突然像个老儒生似的朝唐棠深施一礼，哈哈大笑道:“恭喜先生立下不世之功！”
……
雁门的雪越飘越大。
天地之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雪花盖住了城下的尸体与血腥，仿佛这方天地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龌龊似的。
妖族大营之中，韩左川立于妖帝身前，恭敬道:“大单于，军中粮草已经不多了。再耗下去，大雪封山，大唐援军再到，我妖族大军还能不能回到草原之上还是未知啊。”
妖帝面无表情道:“撤军之前，朕要再见那位书生一面！”
说完他走出王帐，跨上一头神骏的墨麒麟，单骑踏雪来到了雁门关前。
“妖帝裂天，求见唐棠！”妖帝一身金甲立于关前，虽然是一位失败者，却也自有他的风度气量。
唐棠排众而出，看到城下的妖帝，微笑道:“陛下朕身而来，可是给我雁门将士道别来了？”
“哈哈哈哈！”听到唐棠的话，城上将士齐声大笑，声震雁门群山！
妖帝点了点头，郑重道:“唐棠，朕此次败于你手，心服口服。”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可山高水长，你我终会再次交手，那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你是在吓唬我们吗？”立在唐棠身旁的翠花朝着妖帝大声奚落道。
“翠花，闭嘴！”金彻赶紧把翠花拉到唐棠身后，小声呵斥他道:“先生与妖帝说话，不要插嘴！”
“哦……”翠花低声道。
妖帝原地走骑，身上积雪纷纷而落。他听到城上翠花嘲讽，也不在意，只是对唐棠道:“唐棠，你很好，朕对你心服口服。所以以后你落到朕手里，朕也不会杀你。朕说话算话。”
“可陛下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我定斩不饶。”唐棠微笑道。
妖帝无奈笑了笑，骑着那头墨麒麟转身而去，背对着唐棠挥了挥马鞭。
……
妖族大军退了。
带着妖帝未竞的雄心壮志败退妖土。
走之前，妖帝血洗了雁门关外，几乎把所有能抢的都抢了去，还掠夺了十几万人族妇女儿童。
所以雁门关这次虽然守住了，可此战对于大唐王朝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败。
大雪渐停。
可这场战乱带给北境百姓的苦痛，却永远无法消融。
雁门城中，此时正经历着一场离别。
晋阳公主即将被刘青带回大燕城，而唐棠既然已经解了身上死咒，当然是要回到祖龙山上，提着菜刀问那个老不死的白衣，这一切种种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骗子！！！
已经犹豫了多日的晋阳公主望着似乎永远一身黑袍的唐棠，终于走到他的身前，低下头红着脸道:“先生……这趟是要回家，还是……随我去太安城喝酒……”
“啊？”翠花金彻等人听到晋阳公主的话，惊掉了下巴。
可唐棠听到晋阳公主的话之后，却皱起了眉头。他躬身朝晋阳公主施了一礼，恭敬道:“回禀殿下，我要回家了。”
晋阳公主那双饱含期待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她望着唐棠的脸，强颜欢笑道:“那我祝先生一路平安。”
她突然转过身去，几乎是逃进了马车里。
刘青望向马车叹了口气，朝唐棠施了一礼，郑重道:“先生保重，我等先行一步。”
说完，这位执掌天下谍报的一品天象大太监亲自充当马夫，驾着马车，在无数铁甲士兵的护卫下朝东缓缓离去。
“恭送公主殿下回京！”包括已经升任云中总镇将军的正二品镇朔将军金彻在内的所有将士，尽皆朝着马车跪下，目送着晋阳公主离去。
马车里，躺在秀秀怀里的晋阳公主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