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确实一般。”
林叶说。
他说:“我的字其实不错。”
聂无羁摇头:“剑一般,但够了,字不错,我用不到。”
林叶嗯了一声。
聂无羁道:“我喝了些酒,所以胡言乱语”
林叶道:“我喝了些酒,所以记不住自己说了些什么,当然也记不住你说了些什么。”
聂无羁笑。
然后笑着笑着,脸色就变得有些肃然。
“天子,赢不了。”
聂无羁说。
林叶没有回应,也没有点头,但他更没有反驳。
聂无羁道:“只要天子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退位后大玉可以安稳,那他就一定赢不了。”
林叶知道。
哪怕他按照天子的意思,亲自带兵去北疆,一口气把大玉的边疆推到了冬泊北边,让大玉在未来十年二十年内,可能都不必太担心外寇侵入大玉本土。
可是,天子还是赢不了。
聂无羁说:“只要天子退位,大玉一定会动荡,不管天子安排的多周密巧妙,不管他培养了宁未末还是你都一样阻止不了这动荡。”
“就好像,老真人为了能让辛先生坐稳掌教真人之位,把我调去奉玉观做观主,也一样阻止不了在老真人离开后上阳宫的动荡。”
他叹了口气。
“所以我理解不了,为什么天子一定要退位?”
林叶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也理解不了。哪怕他一直在努力的去理解,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子给了万贵妃一个许诺。
但这并不合理,一点儿都不合理。
天子那样的人,无情且正确,他若真的是一个可以为了儿女情长就放下一切的人,他之前又是怎么一直做到的无情且正确?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感受着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对未来的担忧。
聂无羁的话没有错,林叶知道未来一定会动荡。
天子退位之后,朝堂动荡,老真人退位之后,上阳宫动荡。
朝堂动荡上阳宫动荡,那么很快就是天下动荡。
哪怕天子的步子已经在走的更大更快,已经把云州这一步走的极为狠厉且坚实。
都没用。
辛先生镇不住满朝文武,就算他还是上阳宫的掌教也一样镇不住。
因为到那时候,掌教这身份,连上阳宫里那些心有不甘的人都镇不住,又何谈镇得住文武百官?
天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预料不到未来会发生的事?
所以聂无羁不理解,林叶也不理解。
儿女情长,浪迹天涯,这就不是天子那样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天子偏偏要这样做,这其中的不合理,已经在他一步一步的安排中被朝臣们所接受,觉得合理起来。
“不管你赢多少次。”
聂无羁看向林叶:“只要天子退位,你就是输家。”
他说:“不管我赢多少次,只要老真人退位,我就是输家。”
“看起来,你在云州已经大的没有人可以撼动地位,大的可以一句话就左右众生的生死。”
聂无羁道:“可是除非你如拓跋烈一样,但又不能和拓跋烈完全一样,否则将来你一定比拓跋烈还惨。”
林叶缓缓吐出一口气。
聂无羁说:“我来你这里,蹭了你一顿饭,顺了你一把剑,还想要一些临别赠言,只是想着,如此我就能顺理成章的回个礼。”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回礼。
有些大逆不道,但字字金玉良言。
“你要多小心。”
聂无羁起身:“天子把你捧到了这个高度,那么将来动荡的时候,谁高,谁就会被这动荡拍的更狠。”
林叶道:“你还说我,你何尝不一样?奉玉观的观主很高很高了。”
聂无羁笑了笑。
是啊,天知道这一别,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呢。
他是那么想游戏人间的一个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去站在高处做稳住人间的人。
聂无羁说:“如果输了,我大概,会比你死的早一些。”
林叶居然没有否认。
他说:“是啊如果那一天真的会来,那你一定会比我死的早一些。”
聂无羁笑:“这么看,其实天子待你更好些,毕竟他给了你兵权。”
林叶心中一动。
他当然知道天子待他好,不只是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的那种好。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天子待他好,可能是为了让他在面对动荡拍击的时候,手里有自保之力。
“就此别过。”
聂无羁抱了抱拳。
“如果将来能再见,希望还是这样,喝几杯酒,说几句酒后狂言,但不是这样的狂言。”
他走了,那背影稍稍有些落寞。
林叶没有起身,没有送,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明知会天下大乱还要一意孤行,明知会有生灵涂炭却无丝毫悔意,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情?
真的是情?又是什么情?